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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下一盏油灯如豆,将才粉白了两日的后厨映照的影影绰绰。
两丈宽的案板上，为第二日蒸盒子所和的面已经就绪，只等包之前再调一调酸碱。
另一边放着纸和笔,陶蓁在算账。
卤味的买卖，前儿卖了五两,昨儿卖了八两。今夜冲上新高峰,二十只鸡鸭鹅卖的一干二净，卖了十二两。
利润基本上对半分,三日能赚十二两。
她一时有些振奋。
当时决定从卤味开始扩大买卖,多多少少带着赌的成分。
现下看起来是赌对了。
不知高老板的酒楼那边如何。
今日酒楼开张兼第一日营业，她送过去了二十斤花式卤猪肉。按照一盘切三两肉粗略估计,二十斤如果全都买空，能卖六十盘。
也不知第一日的销量究竟如何，剩下的多不多。哪种肉卖的快，哪种不受欢迎。
案板的另一头堆放着清洗干净的各式猪肉,还未下锅。要等酒楼送来今日销量的情况,她才能将猪肉泡进卤水中,锅底下煨好炭石，第二日一早就能捞出来。凉上两个时辰,赶午时前送到酒楼,时间刚刚好。
院外头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陶蓁收了笔和纸出了伙房,先去准备浴桶。
院里的灶上还热气腾腾，满满一大锅热水才煮开不久。
火夫陶阿井已结束了烧火，此时蹲在井边上洗衣服。
陶蓁舀了一盆热水将将要端进房里,便听“刺啦”一声，阿井卖力的身影立时不动了。
她端着水盆停在了他身边，看着盆里被他揪下的一条袖子,不由蹙眉道：“洗个衣裳而已，犯不着使上全身力气。你若每件衣裳都洗破，纵然你有惊世美貌，我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日日给你买新衣？”
阿井便嘟了嘴，“洗衣裳，难。”
“再难你也要学啊，你要有上门女婿的自觉。要知道，你可不是来当少爷的。”
阿井的小嘴嘟的更厉害了，垂首不语，手上力气再一大，“刺啦”一声，另一条袖子也撕了一条口子。
小满从卧房里出来，站在檐下探着脑袋看热闹。
自从昨夜同他的小伙伴和好之后，他便又开始巴心巴肝的对待阿井。此时见陶蓁正在出言讽刺，立刻挺身而出：“阿井，你好好学，一定能学会洗衣裳，让我阿姐傻眼。我支持你！”
他支持的方法，是当场把自己的衣衫脱下来往阿井面前的水盆里一丢，“书上说，业精于勤。你多多练习，总有一天成为洗衣大王！”
阿井：“……”我谢谢你！
陶蓁“扑哧”一声笑，又连忙忍住，同阿井道：“小满说的很是，多多练习，总会出师。只是，力气千万莫使大了……”
她将热水倒进浴桶里，寻出换洗衣裳时，院门被拍响。
来的是酒楼的伙计胡小虎。
小虎哈腰道：“今日忙，小的来得晚，给您赔罪。”
他站在门槛外不好进去，只取个条子递过去，“您今儿送过去的卤味，开张宴席上用了十斤。剩余的十斤都是今儿一盘盘点出去，刚到掌灯时就卖个干净。这条子上记下了最好卖的几道菜，您慢看。我们东家说，明儿最好在辰时就把肉送过去，后厨切肉做准备，还要些时间。”
送走了酒楼伙计，陶蓁到了厨下，凑在灯烛前去看纸条上的字。
其上写着“猪耳、核桃肉、蹄髈”三种肉食，看来这三道是最受欢迎。
陶蓁记在心里，将才洗好的生肉一一下进锅里的卤水中，再原有滋味的基础上又添了些佐料。
夜里凉风习习，外头梆子响了一声。
忙碌了一日的院落终于安静下来。
陶蓁从重新归置好的杂物房出来，正正回屋歇息，另一间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响，阿井穿着一身中衣、抱着他的枕头出来，迈着方步到了陶蓁的卧房前。
她上前将他打量两眼，“还怕鬼啊？”
青年咬住了下唇，猛点头。
“还想睡我房啊？”
又点头。
“你信不信我现下就寻个人牙子，将你连夜卖进矿里当苦力？”她环抱着双臂看他。
他似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单纯的眸光里带着些不可思议。
“别想美事啦！”她倏地扯开了嗓子，“老娘要是再能让你睡进来，老娘就是只猪。滚回你房里去！”
话毕，她一撩帘子进了房里，“咚”的一声关掩了门，再“咚”的一声关掩了窗。
已经上了炕的小满摸黑埋怨他阿姐：“他还是宝宝啊，他害怕鬼啊~”
“好啊，你出去陪他啊！”
卧房一瞬间安静，过了不多时，小孩的声音幽幽而起：“业精于勤，他该多练练~~”
阿井：“……”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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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将巷口的两棵柳树照的金灿灿，又是一个艳阳天。
陶蓁牵着小满，同阿井出了门。
阿井推着板车，板车上放着卤肉和红油佐料，准备送去酒楼。
用不着刷颜值的场合，他还是穿一身短打扮，看上去像是谁家在外体验生活的公子哥。
陶蓁叮嘱他：“路上莫听戏，莫看狗打架，莫看鸟打架，有人打架就躲开。顺利将肉送到酒楼，可听懂了？”
阿井点点头。
她又道：“等出了酒楼，就去寻杏花姑娘的摊位。黄大娘等在那里，你要将她接回来。黄大娘你可还记得？就是在她的照顾下，你从猪头蜕变出惊人的容颜。”
阿井又点点头。
她便有所宽慰，向他摆摆手：“去吧，待你带着黄大娘回来，我差不多也到了家里。”
她照旧要去采买新鲜猪肉和活鸡鸭鹅。
这两种肉可以同时买，却不能同时做。
夏日天热，专供夜市的家禽卤味只能从午时开始做，才能确保到夜里还很新鲜。若像专供酒楼的卤猪肉一样大半夜里做出来，白日里再等上一整日，便是不至于嗖掉，口感也要打折扣。
今日要采买的尚不止这两种，还有盒子的菜蔬和佐料。
这两日新发展出两家新摊贩，一共有五家，原料也对应的要翻番。
她在心里祈祷，黄大娘今日可千万要到，否则她可真要忙不过来。
到了农市时，正是采买高峰。
到处都是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还有扛着麻包口袋为主顾送货的商家。
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
买卖红火的好处便是，食材都极新鲜，不用担心是存货。
坏处便是，她同猪肉、活禽的肉商一一谈过来，她采买的那点量，根本达不到送货上门的程度。
于她来说其实已不算少了。
五颗猪头、十根猪后腿、二十根猪尾巴、十个猪肚、十副猪心肝……种种加起来得有三十斤。
二十只活禽，每只至少在两斤以上，加起来也有五六十斤。
再加上米面菜蔬，拢共超百两的采买量，她即便满身都是腱子肉也丝毫扛不动，摊贩却只愿意送到农市外头，连扛上骡车都不愿意。
农市前头人来人往，没有一辆空闲的骡车。
陶蓁等得心焦。
待前头路上又过来一辆骡车，她连忙招手，前头已经有人先一步去阻拦。
她只当要被人截胡，那骡车却径直往前，最后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车夫顶着一张刀疤脸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啪啪啪几下将她的米面肉菜丢进车厢，先斩后奏道：“陶妹子，真巧啊。在等车啊？哥哥来帮你啊~~”
-
蹄声在车厢外哒哒不停歇。
车厢里，鸡鸭鹅挤在麻包口袋里，时不时的“嘎”一下。另几个袋子里装的猪肉，也渐渐有猪血渗了出来。
陶蓁坐在车厢里，急切的想着摆脱庞二牛的法子。
显见张三是不成的，太不成了。事情都嘱托出去了两三日，也不见成效。庞二牛非但未远离她，还要继续送温暖，将这些猪鸡鸭鹅扛上了车厢。
价值三十两银子的食材，她怎能潇洒放手。
于是此时她有幸隔着一道小窗，同庞二牛两个背靠背。
她在这车上也就罢了，小满也在的。总之如果庞二牛要绑架陶家姐弟二人，如今已是大功告成。
现下背上扛着她那近百斤的肉菜、怀里再抱着她三十斤的小阿弟，加上自己不到百斤的自重，立刻跳车来得及吗？在线等，挺急的。
庞二牛愉快的声音顺着车辕旁边的小窗传了进来：“妹子娇滴滴的大姑娘，怎能拿的动这许多物件儿。哥哥每日在码头只忙一阵阵，泰半都闲的发慌。你若用的上，哥哥每日来帮你啊。这些活儿，都是我们大老爷们该干的呢！”
陶蓁一阵恶汉，“庞大哥在码头上发财，我这小小买卖怎敢叨扰你。”
“不叨扰，哥哥帮自家妹子，哪里算叨扰。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
“不愉快不愉快，”陶蓁连忙拒绝，心一横便采取第二种策略，“庞大哥也瞧见了我那夫君，长的跟天上的仙君似的。说实话，我看多了美男子，每每瞧见你，就恶心发抖头晕气喘。庞大哥这般霸气男子，我实在无福消受……”
她一句话说完便搂紧了小满，已做好了被恶霸教训的准备，未成想骡车继续往前跑，方向也并未变。庞二牛的声音几息后方传了进来：“你怎会……哥哥竟未想到……”
“没错，我就是这般肤浅之人，求庞大哥高抬贵手，千万莫再来恶心我……”
陶蓁提心吊胆的等着，可车辕上却再没有声音。
窗外的景致越来越熟悉，当两棵柳树的风姿从车窗外一晃而过后，“吁”的一声，骡车终于停下。
车帘被掀开，庞二牛顶着他的一张刀疤脸探进了脑袋。
“你，你待如何？”陶蓁咽了口口水，将小满推到她身后。
庞二牛紧紧盯着她，神色莫辩，过了好几息，忽然咧嘴一笑，“妹子说笑，你放心，哥哥才不放在心上。快下车，你夫君就等在门口呢。”
“阿井……”陶蓁大喊一声，抱着小满就从庞二牛身边挤出去。
阿井真的就在外头，在听到她的喊声时，已快步跑了过来。
她不假思索的躲去了他的身后，口中不停歇的重复：“我刀呢？我菜刀呢？”
庞二牛已几下便将车厢上的麻包口袋扛下来放在路边，却再未跟上来，只上上下下将阿井打量了数遍，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上，“你这副样子就成了天上的仙君？那仙君多不值钱啊！我觉着还是我这副样子更有气势。”
阿井听不懂他的话中意，却不由自主张开了手臂，将他拦住，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眸瞬间微眯，浓眉下压，全身都是警戒之姿。
庞二牛看得一怔。
待再要细看，阿井身后的陶蓁探了脑袋出来，“我陶家同钦差或府尹大人都是世交，没有同漕帮人来往的道理。庞大哥切莫再纠缠我，免得给自己招惹祸事。”
她的手往前一扬，他怀中就落下了一角银子，“多谢庞大哥的骡车，车费在此，告辞。”
她转首就走，待到了门前，这才发觉门口还站着个婆子。
不是黄大娘又会是谁。
黄大娘一脸的怔忪，瞧出来那刀疤脸是在纠缠陶蓁，也不知能否帮到她，已先指着庞二牛骂道：“莫说蓁姐儿已嫁了人，便是未嫁，那也轮不到你。实话告诉你，上一个纠缠蓁姐儿的汉子已被判了秋后问斩，你想缠着她，先问问你有几个脑袋！”
庞二牛想到过陶蓁要继续婉拒他，可哪里想到事情一下子就到了这个地步。
此事需从长计议，现下还是快走为妙。
“妹子……姑娘是对我起了误会，改日我再来解释，告辞！”
他再也不敢恋战，连忙上车，鞭子“啪”的一甩，便赶着骡车急速离去。
陶蓁望着远去的骡车，长长吁了一口气。
待再转首时，却见黄大娘身后又闪出个八｜九岁左右、瘦瘦小小的女孩来。
黄大娘将女孩往前一推，同陶蓁道：“听说你寻帮工？这是梳子，我今儿一起带了过来。”
童工？陶蓁不由扶额。
她这里看起来像是慈善机构，要养一群娃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出去打疫苗，排队太久，耽误了码字的时间。先放4000字，剩下的4000字明天12点之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