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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门前的三轮车厢边上,陶蓁秋日新做外裳的衣袖,被洪三拽着,无法离去。
她就知道沾着“官”字的银子不好赚,帮着洪三作弊的那场比赛已过去好几日,她的售后期还未结束。
“神医说,我二哥的病要有起色,再不能关在家里,得让他到处走动。”
“神医说,我二哥的病要恢复一成,得有个他喜欢的人在旁边陪着。”
“神医说,我二哥的病要恢复到两成,得让他先瘦下去。”
“神医说……”
陶蓁看着洪三铺垫了这么多,登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洪三樱桃小口一张,“我思来想去,能让他到处走动,有又喜欢的人能陪着,还能让他瘦下去的地方,那不就是,你家!陶姐姐,我们两家果然是天作之合啊!”
陶蓁扶额。
天作之合……姐姐,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她一根一根又一根,掰开洪三的纤纤玉指,“你绝对想岔了,二公子去了我那里,时时刻刻有美味吸引,如何能瘦下去?绝对两日就吃的再胖出一个他来。”
洪三的一只手松脱,另一只手又麻溜的拽住了她:“不是还有体力活儿?帮你跑个腿之类的。”
让洪家的少爷给自己跑腿……陶蓁觉得自己怕是嫌命长。
“你不能如此简单的解读神医的话。神医之所以是神医,首先言谈中就有很多高人的机锋,需你我细细思量,万万不是你一眨眼就能想明白的……”
她的话刚刚说到此处,便听得医馆内一阵惊天巨吼:“他龟儿子的,哪个把老子的肉吃了楞个多?猪娃你出来,老子不打肿你个仙人板板,老子列个师尊让给你当!”
洪三:“这是神医……吧?是在骂人……吧?”
陶蓁:“……”
她被德高望重老师尊的真面目惊呆了的一刹那,洪三手一挥,就同洪二两个齐齐钻进了三轮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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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徐徐。
陶家的三轮车引领着洪家的马车,在青州府澄净的青石板路上前行。
车厢里三名乘客加起来快到四百斤,车夫陶阿井一双长腿稳稳蹬着脚踏,不见吃力模样。
陶蓁心疼。
她曾经细细测算过,此前阿井腿上多了无名伤,在家中养伤的十来天,她每日要少赚至少二两银子。若今日蹬伤了腿,又要影响买卖。
她心疼她的车夫,更心疼她本该到手却流失的银子。
然而对面姓洪的这对兄妹,却没有一人能体会她的心情,正优哉游哉的坐着。
不发疯的时候,洪二看起来像个正常的胖子。只实在太胖,和貌美明朗的洪三之间,全然看不出有何相似之处。
陶蓁在衙门时曾见过洪少尹,年方四十,儒雅成熟,是那些中意大叔类型的少女发春|梦的不二人选。
想来,这洪二若是个正常人,有家族基因在那里撑着,颜值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老神医给洪三叙说诊治过程时,她当时并未在场,不知这洪二究竟能恢复几成。
她不由又想起曾经神医对她说过,如若她舍得银子,医馆倒是能卖她一味药,让阿井恢复到五成。
也不知那神医是不是在和她玩概率。治好、治不好的概率各有五成,如若真是这样,那就是和她玩文字游戏,是个不世出的老骗子。
此时洪三已在絮絮叨叨,同她说一些提前打听到的关于血燕的事情,看起来想要伸手餐饮行业的心思尚算坚定,却不知道这坚定能坚持多久。
洪三说一句,洪二就鹦鹉学舌跟一句。
她早已经烦死了,洪三却对这位二哥十分有耐心,不停的鼓励他:“对,二哥真聪明,学的一字不差呢!”
可见有血缘和没有血缘,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自问她在阿井身上可用不到这么大的耐心。
在她手里,哪怕是个傻子,那也得物尽其用。用慈母之心细细呵护,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嫌这兄妹二人聒噪,撩开帘子探出脑袋往外头瞧。目光从跟在车后的洪家马车上移开,看向马路对面。
一家书局旁边是一家私塾馆,私塾馆旁边是一家棋馆……
陶蓁连忙敲动车厢,“停车!”
书局门前,陶蓁掏出几个铜钱向伙计递过去:“姓方,在白马书院当夫子,三十来岁,没有成过亲。走路时总是高高仰着头……”
陶蓁曾听方夫子显摆过,他的住处附近都是读书人,便连街面上开的铺子,也是书局、私塾、棋馆等,总之是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世外桃源。
关于住处提示最重要的一点是,正正好处于衙门到陶家的两个路线中的一条上。
距离方夫子不见影儿已过去好几日,她要是被动等着他来还银子,怕是要将此事托付给儿孙。等着儿孙找他的儿孙要回来银票,在她的坟头烧给她。
要让他的孙子不受叨扰,她年轻时的当下就不能轻易放过这孙子。
伙计收了五文钱的问路费,回答的很是尽心:“大娘子是问方夫子啊?知道,他可是我家书馆的大客户,每个月都能来买两三本书呢。”
陶蓁未成想真问对了人,忙忙请教方夫子其人。
伙计摇摇头:“过往每日他都要来书局转几圈,这几日却不见。大娘子往这巷口进去,第二个院落就是他住处。”
陶蓁连忙谢了,带着自家的拖油瓶,以及洪家的拖油瓶,进了巷子里。
第二个院落十分小巧,里面三面靠墙各自有两间房舍,留出的小院只有方寸大小,小娃儿撒欢都跑不开。
陶蓁拍开门的时候,正巧有个婆子在清扫院子。
婆子指着两间房同陶蓁诉苦:“这院里的三个书生赁了我日日来清扫和浆洗,每个月一起付我三钱银子。这个月我来收银子,旁人痛快给钱,就这方夫子门关的死死,总瞧不见人。大娘子是他什么人?不若你先替他出了他那一份儿。我家中艰难……”
陶蓁又不是冤大头,哪里能一次又一次为这方夫子垫银子。
她忙道:“我也是债主,他欠我五十两,我来寻他催账。”
婆子唬了一跳。自己只被欠了一钱银子,一比较之下,反倒像是赚了,原本的愤懑之心减去九成,轻轻松松去扫院落了。
这位方夫子的来头洪三大约知晓,更是曾瞧见过他被青楼的人折辱的黑暗时刻。她转过身去,见她二哥正乖乖站在阿井身边,完全没有要胡闹的迹象,便将八卦之心都放在了方夫子身上:“他不会跑了吧?你瞧瞧他这住处,简单至极……”
确实极简单,逼仄的小院要混住三人,里面什么景观树木都无一棵。
听方才的婆子言中之意,方夫子的两间房还是赁的。若真要跑,简直太简单。
眼前的两间房门窗皆掩着,只有一扇窗还露出筷子粗细的缝隙。
陶蓁便凑过去细看。
这是一间卧房。
房中陈设的简单至极。一张炕,一张书桌。一个靠墙站着的盆架,架子上搭着个洗脸巾子。
连个衣柜都没有,衣衫皆叠放着堆在炕角。
和泥腿子相比,衣物上也就少了补丁而已,也不知当初他嘲笑她穷哪里来的底气。
若说他一个月二两的束脩能花在何处……他房中靠墙处,倒是有满壁的一个大书架,几百上千本书将书架塞的满满当当。尤为不够,连靠近书架的地上都还摞着一摞。
陶蓁一下子相信,这方夫子定然没跑路。
她的原身也是爱书之人,便是在陶家两姐弟饿的瘦成麻杆的情况之下,原身也没有卖过一本书。倒是便宜了陶蓁自己,匍一穿过来便将书册卖的精光,才有了做买卖的本钱。
按照她卖书的经验,眼前那满壁的书卷,若是卖个干净,还是能凑够五十两的。
这孙子只要不连夜带着书跑路,就还的起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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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绦巷的两棵柳树随风摆动。
众人下了三轮车厢,洪二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跟着阿井进了陶家院门。
洪三却要回去先向家中报备今日事,停在门口同陶蓁道:“我阿哥若跟着井哥哥,也出息成他那个样儿,这功劳簿有吕神医的一半,还有你的一半。我洪家记你的情分千万年……”
陶蓁烦恼的别开脑袋:“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就问你,若二公子倾了我家,你如何赔?”
刀子不刮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当日洪二霍霍洪三的那些藏品时,陶蓁还在旁边看热闹。现下报应来了,大魔王要向她下手了。
洪三忙道:“放心,两倍赔偿。”
“不是说你都穷的嫁不出去,你还有银子?”
“怎么没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虽铺不起十里红妆,可给二哥收拾残局的银子绝对撑死你。”洪三拿出了豪门的气派,将胸脯拍的邦邦响。
正说到此时,巷口木器店的穆掌柜前来,满脸都是红光:“陶娘子,报答你那乌鱼锅子的时候来啦。五十只卤鹅,今晚要。我们木匠行会,要给人送礼!”
洪三忙道:“看,我阿哥来的是时候,让他帮你拔鹅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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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几只卤鹅在晌午饭前出炉,排排放满了两丈宽的案板。
院门轻响,阿井带着周小鱼,推着三轮车进来,终于买回来两百多个干荷叶。
用湿巾子将荷叶擦拭干净,略略撒些水,待荷叶濡湿变软,每两个往卤鹅上一包,将将好能包住一只。
卤鹅外皮上已提前抹了油,如此,剥开荷叶时不会沾走鹅皮,卖相依然是在的。
再用煮好的棉线将荷叶包好的卤鹅五花大绑,一只可携带的卤鹅就此完成。
显然木匠行会的标准比这高得多。
穆掌柜带着几人,搬着一堆盒子进来。一只只卤鹅往盒子里一装,最后绑上一点丝带,便包装成了送礼佳品。
穆掌柜带来的人也是他那个行会的人,瞧见这卤鹅没有一只是马马虎虎糊弄事儿,不由慨叹道:“还好穆兄弟介绍的人得力,没有被那朱家铺子坑到底……”
穆掌柜拍了拍胸脯:“张大哥放心,万万不敢拿行会的事情做耍子。便像朱家铺子临时狮子大开口要涨价的事情,陶娘子是断断不会做的。”
陶蓁听得,明白今日这买卖是她临时捡了漏。
那人便点点头,“好的很,此番将卤鹅送出去,若大伙儿反馈好,今后还在这家定。”
他转回头看陶蓁:“可要算便宜些哟。”
陶蓁忙道:“批量订购,自然没有涨价的道理。”
做这批卤鹅,她是专门挑选一只大约三斤重的鹅,跑了四个菜市才选到五十几只。
折算下来,平均一只鹅卖到八钱银子,利润率虽比不得高朋酒楼的拿货价,可和她在夜市摆摊时差不离。
这个价倒是令那木工行会的人略略纠结二分。
不算便宜。论起来,只比那什么朱家铺子涨价后的价码低了一钱银子。
陶蓁看出了对方嫌贵,便向梳子努努下巴。
梳子戴起棉纱手套,抓起一只剩余的卤鹅,当当当几刀切块,盛放进陶盘里。
陶蓁将盘子摆过去:“客官先尝尝,再论价格。如此同样的卤鹅,我送进高朋酒楼,一只是按二两银子收取。若鹅重些,还要更贵。”
高朋酒楼,莫说青州府,便是京城的人都听过,最是销金窟的存在。凡是进高朋酒楼吃喝的客人,只要吃食滋味好,多少银子都不在乎。是个在彰显身份和品尝美食的事情上双双过硬的地方。
高朋酒楼同款菜色……听着倍儿有面子。
他看着陶盘里的卤鹅,正要伸手去执筷子,一旁里忽然伸出一只胖手,抓起那盘子,便将卤鹅往口中塞。
是才歇晌睡醒的洪家二少爷。
一旁的小厮聪能着急道:“少爷,慢慢吃,仔细噎着……”
洪二哪里管那般多,血盆大口不停开合,吃的吧嗒有声。
旁边站着的几人受眼前这“吃播”的影响,口中不由汪了满嘴的清口水。
又是刀声起,待停下时,一盘卤鹅重新摆在了众人前。
几只手齐齐探上前,没有人用筷,在洪二停嘴前,加入到了这场“吃播”的尾声。
“啪”的一声,一张银票拍在了桌案上,木匠行会的人转头怪穆掌柜:“今后切莫私藏,若一早你就介绍这处的卤鹅,今日早早就能回家歇着,哪里还要忙在现下。”
一群贵客离去,陶家众人纷纷喘了口气。
睡饱和吃饱了的洪二又跑去院落,缠着擦拭三轮车的阿井说话。
若说今日这位少爷的贡献,也就是方才那几口狼吞虎咽的吃相了。
可若说旁的事情上帮什么忙,简直是罄竹难书。
将柴堆撞翻;将水桶掉进了井里;将鸡鸭鹅撵的满天飞;将梳子撞了个狗吃屎;将小鱼撞了个狗吃屎;将他自己跌了个狗吃屎……
就这,等少爷闹够了,瞌睡来了,在阿井的床位上呼噜声震天响的时候,小厮聪能还喜极而泣,“少爷今日真是进益大了,以前没有哪日他能一整日都听人话的……”
对,听起来,就这还是收敛了的结果。
无论如何,陶蓁在心里,已经将今日的这些时间、人力上的损失估价二两,洪三愿意赔双倍,那就是四两,等她露面就向她收银子。
陶蓁又算了算今日的实际进项,卤鹅加上逍遥楼那边卤猪肉的进项,今日竟净赚三十余两。
做买卖以来,单日最大利润。
“今日不做饭,不去夜市。我们下馆子,也尝尝被旁人伺候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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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婆子的院落里,梁家小厮长生带着人要拆了房子,唬的胡婆子哭嚎连天:“作甚哟,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呀……”
这一番动静引得外头人探头探脑,有人甚至问:“胡婆子,何事?可要报官?”
“无事,无事……”胡婆子搪塞道,“我家侄子饮多了酒,有些发酒疯。”上前便要关门。
那人好心道:“哟,怕是空腹喝酒,才上了头。今日前头那陶娘子卤了一晌午的卤味,你闻闻这味儿,馋死人。不若你去斩半只卤鹅,让你侄子吃两口肉,免得空腹难受……”
“好,好。”胡婆子关掩了门,转身回去,见自家的厨下的窗扇已被拆下,连忙去阻拦长生。
长生现下最烦同这些婆子有身体接触,抬起一脚便给了个窝心脚,继续去拆后厨屋顶。
胡婆子“啊”地痛呼倒地,却不敢睡倒,忍痛爬起身,便向站在墙角的梁成业扑通跪地:“梁公子,老奴日日在想法子,真的不敢怠慢公子的事儿……”
梁成业手中握着一杯清茶,饮了一口,扑的吐出去,连杯带茶掷到胡婆子的额上,又落地摔的粉碎。
胡婆子躲都不敢躲,硬生生受着,啼哭道:“公子此前看上李娘子,我还不是两日就给你弄到手。看上张寡妇,三日我就让她就范……老奴哪回没有将梁公子的事情放在心间……”
梁成业冰冷着一张脸,慢悠悠问道:“此前哪回,你这老货少收了我银子?本公子睡个妇人,既让你出面,那就是不想花那些心思。你现下想想,你在陶娘子一事上已经收了我多少银两?再想想你办成了多少事儿?”
“哐当”一声,后厨的屋顶落地,惊扰灰尘一片。
胡婆子失声道:“我去,我现下就去……我去寻她斩半只鹅,让她送过来……我,我房里还有未用完的蒙汗药,掺了水撒到巾子上,一把蒙住她口鼻,她就能晕倒。老奴,老奴今晚就让公子成其美事!”
“哦?”梁成业经了许多经验教训,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般好糊弄,“她那跟前跟后的傻夫君呢?他要跟过来,你如何放倒他?”
“他……现下这个时候,正正好是那傻子去接陶娘子阿弟下学的时间,他肯定不在……”
“若他就是晚动身一阵,就是要跟过来呢?”
“老奴……老奴……”胡婆子一下子想不出来对策。那傻子药放不倒,力气还大的惊人,真真不好对付。
梁成业抬手止了长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丢过去:“等他进来,你就负责宰了他。活不可见人,死要见其尸。”
过去几日,梁成业和自家嫡妻因去洪家赴宴被赶出去的丢人事传遍豪门,引得他阿爹震怒,将他夫妻禁足在家中,到了今日才能出门。
事情到此,他早已没了那些“温柔小意”、“攻占其心”的旖旎心思。
他将他数次暗害阿井的失败、数次接近陶蓁的难遂、还有那些摔烂的腚、刺痛的眼、被打的疼以及被掳的憋屈,所有的恨意全都归结到这胡婆子身上。
再听这婆子糊弄,他就不是个男人!
此事就按他说的来。先杀男的,再睡女的。这才是最简单、直达目的的法子。
“啊?”长生未想到自家公子起了杀心。再说,他帮公子干些龌龊事还成,他哪里敢杀人啊!
“宰了他后,弄成几块,分开丢进河里。我们三人不说,官府查不到你头上。便是查到,有梁家在背后,官府不敢动你。”
他看向胡婆子:“去,将她二人都引过来,一起解决。”
胡婆子脑袋一阵犯晕,半晌方道:“好,公子等老奴,老奴现下就去……”
她略略整了整衣衫,抹去面上的茶水和茶叶,拉开门,昏昏沉沉往外头走。
拐了几拐,终于到了第一家院落门前。
“咚咚咚……”拍门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补上了。晚上再发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