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小说网】biquge345.com,更新快,无弹窗!
厚重的院门在眼前关的严实。
胡婆子的手颤抖却有力,不停歇的拍着门。
周遭是经久不去的卤味香,透过门缝她甚至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她心乱如麻。
一时希望这门打开,陶氏夫妇乖乖同她走,最后一个被宰,一个被睡,好如了梁成业的愿。
一时又希望这门千万莫开。那傻子的死活与她无关,可今日但凡出了人命,定然是出在她那屋。她把大缙律法打听的清清楚楚,她是不能沾人命的呀。
她的拍门声不停歇,里头的说话声也不停歇,可没有一个人来应她一声。
她一咬牙,正要提脚踹,门忽然被拉开,一个清瘦的小子刚刚现出来,便被一个宽大肥硕的身影撞到一边。
洪二大喊:“井哥哥……”
站在门口的却不是他的井哥哥。
胡婆子怔怔开口:“我……我买……”
“哐当”一声,大门在她眼前重重被关上。
怎么回事?这院里又忽然哪里来的胖子?
她再抬手拍门,身后却“扑哧”一下有了声音。
张寡妇手中拎着一捆小菜,面带讥诮的看着她:“哟,胡妈妈又来拉皮条了?这光天化日拉皮条,可不像你胡妈妈的手段。梁公子裤|裆里的玩意儿等不到日头下山啊?”
胡婆子忙向四周看。
巷口时不时有人经过,却暂无人注意这头的动静。
胡婆子压低声儿道:“你作甚?此事现下已与你无干!”
张寡妇连笑两声,“现下又与我无干啦?当初是谁一把药迷了我,让我陪梁公子睡了一觉啊?”
“你不要脸啦?”胡婆子恨急,她都火烧眉毛了,这无知妇人还在这里和她发疯。
张寡妇简直对胡婆子佩服之至:“不要脸的事情都做了,我还要什么脸。你怕我牵连的你坏了名声?好办,除非……”
“除非什么?”胡婆子着急问道。
“除非,你说动梁公子纳了我,你帮人扯皮条这事,我就咽进肚子里,再不让人知道。否则,就将你的烂事昭告天下,让这绿绦巷的人都认识认识你的真面目……”
巷口拐角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贴在墙边,将里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再微微探头,认清楚里头的两个人,悄无声息转身便走。
待到了路边的一辆马车上,她撩开帘子钻了进去,方低声同自家主子道:“姑娘,姑爷就是进了那巷子,却不是去的第一家,是里头一个婆子家中。”
“婆子?”梁少夫人想不明白了,自家夫君便是在家中关了几日燥的慌,也没有偷到婆子身上的道理。
“什么样的婆子?”难道还有些风韵犹存?
“奴婢听着,竟像是常在这巷子里专门拉皮条的婆子。咱姑爷,就是靠她在外头寻妇人……”
“啪!”梁少夫人一把拍在厢壁上,恨得咬牙,“就是这些不要脸的人将夫君带坏,真是不可活!”
丫头撩开帘子往外头瞧,见那巷口暂且还无人出入,抓紧时间道:“奴婢方才听见,有个姓张的妇人,像是个寡妇,正正巧和姑爷……她极其不要脸,行事又张扬。她和姑爷那档子事,她说的声音极大,唯恐旁人不知……”
梁少夫人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自己嫁进梁家两年有余,除了最开始那两三个月的甜蜜,自家夫君每个月宿在她房中的次数堪比上坟。可他在外头都便宜了些什么人呀!
寡妇,那是什么不要脸的寡妇,离了男人的裤|裆活不了吗?
她立刻撩开帘子往外头瞧,视线所及处,远处支路口停着两辆马车,那是她跟踪自家夫君之时,唤了奶嬷嬷回娘家搬来的下人。
“你现下就带人过去,我要那婆子和寡妇身败名裂浸猪笼。”
“姑娘就瞧好吧!”丫头跳下马车,快速往前跑。到了路口,见那两辆马车都撩着帘子,喊来的人都在等着动手。
“跟着我走,先把那两个贱人打了!”
绿绦巷第一座院落前,胡婆子原本出来是为了挽救自家的宅子,要将陶氏夫妇诓骗出来,脚步却被这买小菜归来的张寡妇绊住。
“你死了那条心,梁公子不睡你,我还能押着他脱裤子上炕?”胡婆子一把推开她,“你敢威胁我?我的事情曝光,不过是背些骂名。你若被曝光,你怕是要浸猪笼……”
她的话刚刚说罢,便听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
一个丫头倏地露了头,指着她二人便道:“就是她们两个不要脸的,给我打!”
怎么回事?胡婆子忙叫喊:“什么人?光天化日你们要做什么?”
一队小厮手持木棍,接二连三进了这小巷,劈头盖脸向二人打过去……
—
绿柳巷里头一户后厨被拆了一半的宅院,小厮长生外头打探了消息,风风火火推门而入:“公子,少夫人带人跟来,把胡婆子同张寡妇打啦!”
“什么?哪些下人竟将本公子的话不当回事儿?我不是让他们都莫听她的话?”梁成业一下子要冲出去,“这个恶妇,我今日不休了她!”
“公子,”长生一把拉住他,“不是咱家的下人,是少夫人从娘家叫来的人,是大舅哥的下人!”
大舅哥?梁成业已经迈出门槛的脚步一顿,一时有些拿人手短。
梁家家产不少,只是他早先在外头胡闹,他老爹实在管不住,断了他的银钱。自他成亲这两年,每个月都是他大舅哥送他一千两银子。今日大舅哥既将自家下人借给娘子,那就是知道此事,并且支持她娘子今日之举。
他若冲出去,同大舅哥的下人起了冲突,此后每个月的一千两怕是不保。
“先等等,看看再说。”
—
阿井蹬着小三轮从白马书院接回小满时,绿绦巷两棵柳树边挤满了人,两个妇人在里头又哭又喊,被人揍的不轻。
打人的一众小厮已停了手,却围着人不放开。
小厮身边站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口条极利索,将这两人的罪状数落的清清楚楚:“老的为老不尊,暗中给人拉皮条。年轻的不好好当她的寡妇,私底下勾引旁人汉子。真真是两个不要脸……”
自古桃色新闻最是吸引眼球,看热闹的岂止是绿绦巷之人,周遭四五条街的人都呼朋唤友,将这路口挤得满满当当。
阿井险些要挤不进到家门口。
小满心急的想看热闹,将半个身子都从车窗里探出去,却又听懂,高声问阿井:“什么叫拉皮条啊?拉出的皮条好吃吗?我阿姐都未做过……”
正说着,陶家院门被从里打开,梳子和小鱼从里探出头,张望间被里头的洪二一下子撞了出去。
洪二:“井哥哥……”
阿井瞧见这胖子,登时蹙了眉头,并不理会他,下车将门槛卸下来,又跨上车座,把三轮车蹬进了小院。
陶蓁一把将小满抱进怀中,忙招呼众人:“快走,先出去再说。不许任何人看热闹,若被误伤,我可不救你们。”
大门“哐当”一声掩住,挂上了铜锁。外头闹哄哄,自辩声与控诉声,还有吃瓜群众的交头接耳声,险些把整条街巷顶起来。
陶蓁纵然不愿理会旁人的麻烦事,也在挤出人墙时,看到了被打的两个人。
竟然是胡婆子和张寡妇。
胡婆子已经倒在地上,像是昏过去。
张寡妇披头散发,满脸青紫,额头上裂开一条伤,鲜血汩汩的流了半张脸。
那些打手已停了棍棒,此时踢打她的却是她那婆母:“下贱东西,我儿死了才半年,难怪不见你流一滴泪……整日打扮的像个花蝴蝶,时不时就要往外头跑。你个小娼妇,我今天打死你……”
穆铁匠也在人群中看热闹,见陶蓁一行挤出来,忙给她让了条路。恐她心善要去解围,低声道:“胡婆子拉皮条之事该没有假,她在此处住了六七年,常有不明男子来寻她。她总对外说是子侄,可这些年也有十几个子侄前来过……”
陶蓁没有前去解围的意图。她刚搬过来最初,对这婆子鬼鬼祟祟的行径便没有好印象,可万万没想到胡婆子是这种人。
若胡婆子没被打错,那张寡妇……
这条巷子到底是什么巷子啊,怎地这般乱七八糟。当初赁宅子时她只注意去看宅子本身的条件,竟未想起要打听周遭的邻人。
小满才四岁,正处于人生生根发芽的重要阶段,若住在这种环境里,进进出出总撞见龌龊事,如何能长好。
说不得她便要学那孟母,为了阿弟的人品和学业迁一回住址。
她谢过铁匠,正要招呼大伙儿快走。洪二的小厮聪能却“咦”了一声,“那打人的,怎地是张家的小厮?”
张家又是谁家?
怎地这青州府到处都是张姓?
张三姓张,张寡妇姓张,陶瓷张姓张,这些打人的小厮也是来自张姓之家!
“梁少夫人的娘家姓张,本只是个商户,小厮从前见了我家少爷那都是点头哈腰恨不得跪地□□。后来这商户之女嫁给梁家,沾上了官身,张家就抖起来了。那个头上长了个大痦子的小厮曾当着我家少爷的面笑他傻,曾和小的打过一场。你们看他额上那个坑,那就是当时小的出手留下的疤。”
梁少夫人……怎地又与梁少夫人有关?
在洪家时,这位梁少夫人曾当着上百人的面,骂她是狐媚子不要脸。
现下在她家门口,梁少夫人娘家的人在打皮条客……
此事像是同她有关,又像是同她无关。
“你再同我说说梁公子,到底是个什么长相?”
“丑陋至极,无耻嘴脸,最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全家都没有一个好人!”
小厮充满主观色彩的描述,让陶蓁越发困惑了。
最近见过的男人,说实话就洪二的外形拉胯些,旁的人还没有到所谓“丑陋至极”的水平。
小满扬起脑袋瓜看了一阵热闹,渐渐失去了趣味,拉长声催促他阿姐:“还走不走啊?饿死人啦!”
“走,现下就走。”她忙道,往前走上两步,又回头同小厮道:“不如我在路边替你家公子拦一辆骡车,你们顺道回府上去吧?”
小厮连忙摆摆手:“不呢,我家三小姐离去前,说我家二公子每日要尽可能多的同阿井公子在一处。她到了夜间一更,才带人来接公子呢!”
奸商!陶蓁没想到,自己二十岁高龄的已婚妇女,竟被一个十七岁的丫头片子玩的团团转。
她当即就在心里把今日洪二给她造成的损失估算的四两银子,再往上头翻了一番。
八两,无八两不足以平她愤!
一行人前呼后拥往外头而去。
路边,一辆被熙攘人群遮掩了身形的马车里,坐在梁少夫人身边的奶嬷嬷放下车帘,按照主子的示意拍了拍车厢,同车辕上的车夫道:“跟上他们……”
—
夜色美不胜收。
长长的清水河从城外流经城里,九曲十八弯,遮掩了其愤怒的性子,变得婉约内敛起来。
夜里的河面上漂着许多船只。
漂在河中央的船,是近处的青楼专门投放在河中的花坊,若有恩客愿意携美夜游青州府,各家青楼便会就近送恩客上花坊。姐儿不需□□,得到的赏银还和□□差不离,是诸美最为中意的业务之一。
漂在靠近岸边的船,都是做买卖的船。大多数是鱼坊,客人在船上吃鱼,顺便赏景,风雅至极。
陶蓁每每从夜市回家,都要经临此处。自家的饭吃多了,闻见河风中掺杂的美食滋味,自然也馋旁人家的饭。
今儿有时间,第一个想的去处便是此处。
洪二吨位大,吃水重,陶蓁选的是一艘大船。尽管如此,上船时的舢板经不住洪二的重量左摇右晃,险些将陶蓁晃下去。
后来还是一路扶着阿井,才勉强踏上甲板。
原本众人还好些,等洪二最后上去,整个船忽的往下又吃水几分。
船老大倒是心大,忙道:“无碍无碍,莫说人,纵是来几头象,我这船也是载得起的。”
陶蓁便点点头,心知这是个会做买卖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说的就是个道理。
船上鱼种众多,做法也多。
陶蓁选了一条鲤鱼,炭烤。
黄大娘选了几条鲫鱼,炖汤。
梳子不知如何选,“我什么都爱吃。”
周小鱼心思不在吃鱼上,“我都成。”
阿井自然是要随时同他娘子保持一致。
小满人小没有发言权。
倒是洪二的小厮极不客气,点的是鲈鱼,“鲈鱼刺少,清蒸出来,正正好适合我家少爷。”
除了各式鱼,又点了些佐餐的零嘴,油炸南瓜饼、椒盐煮花生、糖醋毛豆等等。
船上还供应从南疆而来的葡萄酒,今儿既然是聚餐,自然要点上一壶。
店家的效率极快,这头在船上杀鱼,就着甲板边上的河水洗鱼,那头已经在烧火,转瞬鱼儿就下了锅。
将将一刻的时间,烤鱼便端上了桌子。
再过一盏茶的时间,清蒸鲈鱼也上了桌。
做鱼第一要务,便是先去腥。
腥味如香水,也分个前调、中调和后调。
第一层用生姜去腥,如此刚端上桌时闻起来没有鱼腥。
第二层用香醋、胡椒等去腥,如此吃起来没有泥腥。
第三层若再根据不同鱼的做法对应放不同的佐料,便能做到哪怕放凉鱼也不腥。
大多数的厨子都能做到第一层,有六成厨子能做到第二层。最难的却是第三层,然大多数人等不到鱼放凉就已经吃干净,第三层境界便是达不到也无人知晓了。
陶蓁端起手边的葡萄酒杯,慷慨陈词:“今日除了这顿饭,每人奖励一两银子。等吃饱喝足看完戏,回到家中就发放。”
欢呼声登时而起。
周小鱼惊呆了,这就有了外水了?来得比在漕帮时容易的多!
陶蓁环视一周,看见众人兴奋表情,一时成就感爆棚,“各位只要记住,跟着我好好干,早日发财不是梦。干!”
陶蓁饮下半杯葡萄酒,还未来得及尝一口同行做出来的鱼,岸边忽然有几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向她招手:“陶姑娘,可算是寻见了你人。张三有请,就在另一条船上,张三约出来瓷器张啦。快,我们现下就过去!”
—
这是陶蓁第一次上花坊。
在远处看花坊,还不觉得比吃鱼船大出多少。等踏上甲板,瞧见这船上仿似广场一般承载着大型歌舞和几十个夜游的男男女女,才知能设得起花坊的青楼,其财力不是一般的雄厚。
陪她前来的是阿井。
她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东张西望,唯恐少看了一眼就少了份见识;阿井倒是淡定十足,目不斜视,双手负于身后,长身祁立,沉稳的像什么世家公子,映衬的她反倒成了他的丫头,或是通房,总之是个要唤他“主子”的角色。
张三就候在甲板边上,今日竟然穿上了一身绸衣,腰间还有个压步玉。哪里像个乞丐。
陶蓁向他的压步玉努努下巴:“哪里偷来的?”
“怎地是偷的?我可是丐帮堂堂五袋长老,身上要是没一块玉装面子,还怎么混?”张三抚着自己的玉,又嘿嘿一笑,“路边摊上花二钱银子买的,像不像真货?”
陶蓁不由一笑,同他道:“我还当要三五日才成,没成想你今日就将瓷器张约了出来。这不像你啊!”
提到此事,张三忙道:“他一应下,我忙去夜市寻你,却未寻见。又去了绿绦巷,那里乱糟糟,你家的门却又敲不开。幸亏那洪二的块头大,凡经过者无不印象深刻,否则你怕要失了这机会。瓷器张明儿就要出城,等再回来愿不愿意见你还不好说。”
陶蓁心想,这瓷器张还真是派头大,若能在流水席市场上分一杯羹,她受受他那大派头也不是不成。
花坊分为好几层,张三在前头带路,到了第二层一个雅间方停了步。
雅间门一推,里头一个三十来岁的虬髯汉子转了头,“陶娘子,久闻大名。”
陶蓁一下子回想起来,竟然见过。
长着垂到前胸的一把胡子的男子,她在夜市摊上见过。
此人不但尝过她的卤味,还吃过乌鱼锅子,临走前非但赏了小费,还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稳了,这买卖看来是稳了。
她抬手豪迈一揖,“张大哥有礼……”
雅间外头的走廊上,一个极其清秀的青年和一个老杂役正谨慎的探着脑袋,往一间间雅间里瞧。
将将转个弯,便撞见一间雅间门口站着两个大汉。
大汉见两人鬼鬼祟祟,忙低声喝道:“什么人?”
青年便板了脸:“真真是瞎了狗眼,连我都认不得。”
两个大汉仔仔细细将青年看过,一下子恍悟,“姑娘?”
梁少夫人向其中一人勾了勾手,待那人过去,她方问道:“方才进去雅间的,有没有个极其美貌的小娘子?”
大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及姑娘。”
“现下不是拍马屁的时候,”梁少夫人道,“她是不是要和大哥谈买卖?”
大汉点点头。
“你进去告诉大哥,就是她勾引的他妹夫整日魂不守舍。他妹子都快被逼疯,问他管不管。若管,告诉他,我要让那狐媚子赔个精光蛋。”
“大约赔多少?”汉子拿不定主意。
“要让她赔到,自卖其身进青楼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张三: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