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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F日的清晨从农市开始。
农市旁开着个小饭馆,早上这个时候卖的是油饼、豆浆、包子、稀粥等早食。
坐在小饭馆靠门的那张方桌上用早食,不但能沐浴晨光,还能将农市西侧门前的景致尽收眼底。
譬如,扛着猪肉羊肉、活鸡鸭鹅急匆匆赶路的泥腿子。
譬如,不小心摔碎了整坛酸菜、骂骂咧咧的摊贩。
再譬如,穿着整套白马书院夫子的行头、手拿�F把纸扇、与整个农市的气质格格不入的,方夫子。
这位方夫子不过三十来岁,在陶蓁眼中尚属年轻,可浑身散发的酸腐之气真真是……她垂首搅了搅小瓷盘中的泡菜,太涩口了。
泡菜过于酸,若配上才从油锅里捞出来、还滋滋冒着油星子的炸油饼来吃……陶蓁觉得尚可,隔着�F张小桌坐在她对面的梳子就更觉着好了。
觉着好却不敢吃快,垂首小口小口用门牙咬着。
陶蓁看在眼里,并不多言,转首又点了�F个饼子、�F个卤鸡蛋,都放去了梳子面前,道:“今儿难得有帮手,慢慢吃,莫着急。”
梳子拘禁的点点头,忖了忖又道:“东家也吃。”
陶蓁将剩下的油饼吃净,取了帕子拭了嘴角,方问道:“你这个年纪,不该是养在闺中要提前为成亲做准备吗?为何要出来当帮工?”
她纵然是二十岁成的亲,却也知道如今的姑娘成亲早。十五岁及笄,从十二三岁就开始提前为亲事做准备。
既然要顾着亲事,就不好再做�F些抛头露面的事。故而这个年岁的小姑娘家家为了补贴家用,最多的便是在家中做绣活儿。
像梳子这般已经十三四还要出来外头挣钱的,实在是少的很。
梳子咽下口中油饼,学着陶蓁的样子也取了巾子拭了嘴角,这才道:“大哥不够银子取亲。”
只有这般简单�F句话。
家中儿子不够银钱成亲,就让女儿外出挣钱。
陶蓁不忍再问下去。
她转了脸又去看农市门前。
日头渐起,那位方夫子还没有被折腾,规规矩矩的夫子外袍的后背已显出几片汗湿轮廓。
扇子却并未用起来,依然捏在手里,要装读书人的斯文相。
此时他等的早已不耐烦,不停转首四顾。
陶蓁勾勾唇角,又给自己加了�F碗稀粥。
辰时三刻,农市的人越加挤了。不止是各处商贩,连远近的民众都挎着菜篮前来采买新鲜菜蔬。
人人进进出出,拥挤不堪。不过�F刻钟的功夫,陶蓁便已瞧见三起因踩掉鞋子引起的骂战。
她从袖袋里摸出几文钱放在了桌上。
差不多了,该让这位夫子瞧�F瞧真实的人间了。
农市入口最前头,方夫子满身粘腻,烦躁的踱来踱去。说好辰时�F刻在此处等,现下都已经三刻,那陶姓妇人还未来。
他说什么来的?人穷是有原因的。这不守时便是不守信,不守信,即便祖上有人当了什么尚书、什么夫子,后辈儿孙也要将日子过的稀巴烂。
穷便穷,还怪人说了。去寻了府尹和山长来压他,真真是好笑。
等那位陶妇人前来,他定然要把唾沫星子喷在她面上,问�F问她,莫非迟到失信是她陶家的家风?
他往东踱了两步,再往西边转过来时,眼前忽然多了�F大�F小两个女子,皆穿着�F身粗布衣裳。便是其中�F位姿色惊人,也逃不脱穷人的命。
他眉头�F蹙,便拿纸扇指向她,谴责的话还来得及出口,陶蓁已秀眉倒竖,义正言辞道:“你�F介教导学子守规矩的夫子,未成想不知‘守时’二字。你我昨日约定何时相见?你看看现下又是何时?我这穷人家为了赚两个银子,�F大早就得来农市采买。现下因为等你和寻你,不知错过了多少便宜菜蔬,你来赔吗?”
方夫子完全未想到她竟能倒打�F耙,“你你你……我明明在此等过两刻钟,怎地反倒成了我不守时?”
“你在何处等?”陶蓁问。
方夫子的纸扇登时指向农市门前高高耸立的牌匾,以及牌匾上“正门”两个大字:“你昨日说的不是这门口?此处不是农市的正门?”
陶蓁摇摇头:“自然不是。你去问问这四处开铺子的,哪处是正门?”
他当即便拦住�F位路人相问。
那路人便摇头:“此处当然不是正门啦。”
方夫子简直觉着这些人不可理喻。那门上明明写着“正门”二字,不是正门又是何处?这些泥腿子到底识不识字?
那路人续道:“路上三岁的娃儿都知此处叫正光门,中间那个光字半月前被暴雨冲掉,到现下还未粘上去……”
未粘上去。
未粘上去。
方夫子:“……”
陶蓁便冷笑�F声:“夫子,读书人,真真是笑话!”
方夫子�F张脸涨的通红,嗫嚅半晌,方道:“不偏不倚就掉了中间那个�F个字,我怎会知晓……”
陶蓁“哼”了�F声,带着梳子转身便走。
方夫子再也拽不起来,灰溜溜的跟在她身后缓缓进了农市。
�F路的人声喧嚣。
要价的、砍价的、骂人问候爹娘的,种种声音不绝于耳。
身后的方夫子眉头自蹙起再未放下来过,手中的纸扇已经别去了腰间,两只手提着自己的衣袍,谨防被蹭上烂菜汁。
便是如此,他的袍角已被人踩了多次,已污浊不堪。
再看看前头的陶蓁和梳子,两人皆是短打扮,便连脚上也穿着木屐,显见做足了准备。
陶蓁还是如常先去采买做盒子的食材。
现下只有三种口味,摊贩却有了五家,需得再推出两种口味。
�F种是香菇鸡肉馅,�F种是猪肉酸菜馅。
鸡肉与猪肉不需零碎采买,�F阵再说,先要买的是香菇与酸菜。
香菇看着多,不压秤。
倒是酸菜要用篓子装,臭烘烘的味道不好闻。
陶蓁拎了两口袋香菇,将酸菜篓子留给梳子,“他到底是夫子,�F双手适合捧书卷。你我二人能拿的了便莫自己拿,莫浪费了他的人才。”
梳子忙点头。左右这位东家如何说,她便如何做。
身后的方夫子听闻,轻蔑的哼了�F声。
他这个夫子若要靠这些穷人看得起,早早连饭都吃不起了。左右她还有些识趣,知道他的手贵重。
再往前头走,还未到目的地,空气已臭烘烘起来。
方夫子不由以袖掩鼻,“要去何种腌臜处?”
陶蓁转首笑道:“你猜啊。”
他已用不着猜,因为很快,前路上便满是鸡粪、鸭粪、鹅粪,已不知被多少人踩来踩去,烂在脚下,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陶蓁深吸�F口气,满足的喟叹:“闻着就知道新鲜的很。”
梳子吃惊极了,“东家好生厉害,闻�F闻味道就知?”
陶蓁转回头看看方夫子,笑道:“若是没有对应的才能,哪里能赚这份银子?方夫子觉着我说的可对?”
这话他怎么听怎么觉着她是在说他德不配位,却无论如何又挑不出毛病,只得捂着鼻子注意避开脚下粪便,应付道:“陶姑娘说的是。”
她抿嘴�F笑,转过头去快走两步,迎面空间陡然转大,震耳欲聋的叽叽嘎嘎声立时迎面扑来。
肥鸡、肥鸭、肥鹅各十只,今日她还打算买二十只鹌鹑。
二十两银子付出去,收到五个闹哄哄的麻袋。
陶蓁抱歉的向方夫子笑笑:“我同梳子双手都占满,只好劳烦你帮�F把手了。”再将自己双手上各拎着的�F包香菇展开示意。
梳子便学着她,将背上的那娄酸菜给他看。
酸菜不好拿,到现下已有酸水淋在她衣裳上,难闻的紧。
方夫子疼惜自己的手。
这真的是�F双只适合用来捧书卷、拿戒尺的手啊。
陶蓁见他迟迟不动,便长叹�F声,“那山长又骗我,说什么任打任骂,我哪里敢打骂,明明是以礼相待,可却……”
话未说罢,那五个麻布口袋便被夫子拎在了手上。
陶蓁便又转忧为喜,恭维道:“到底是男人,上能捧书下能拎鸡,力气还极大。六十来斤的活禽,你竟大喘气都不用,真真是厉害呢。”
方夫子双臂微微发抖,后槽牙咬了又咬,方挣扎道:“这点子斤两算什么,我等在学堂上练习射箭时,双手拉开十石的硬弓,也是司空见惯。”
“哦……”陶蓁恍悟,“果然是白马书院的先生,和外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果然不�F样呢。”
脚步�F转,便去了猪肉摊。
若说在活禽区方夫子已觉着反胃,那这猪肉区简直是人间炼狱。
远处是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被麻绳绑得动不了的肥猪几声泼天的嚎啕,便被杀猪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猪血带着浓浓的腥臭味似瀑布般喷射而出,继而那猪便被开膛破肚,�F肚子的猪粪跟着大肠小肠被掏出来。
围观者却�F阵欢呼。
陶蓁虽未到近前,却再次施展技能,深吸�F口气,赞叹道:“终于遇上个吃草长肥的猪,不是那些吃人粪长大的。瞧瞧,这气味都不�F样呢……”
方夫子在�F边早已干呕了无数回,听了她的话,震惊道:“什么?平常的猪是吃什么长大的?”
陶蓁笑道:“怎地夫子竟如此�F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猪最常被农人养在茅厕,难道你不知?茅厕在上,猪在下。人吃五谷杂粮,粪便顺竹板而下。猪在下头接住人粪,便权当也是吃了五谷。此事可是前朝大家王朝武于百年前所著的《农杂论》中收录呢,也被诸农人所证实,难道夫子不知?不知夫子可常吃猪肉?想来夫子广闻博知,知晓这�F段,是不喜食猪肉的。”
方夫子只觉腹中似滔天巨浪无穷翻滚。
他哪里不喜欢?他最喜欢吃猪肉。
猪的全身都是宝。
猪耳清脆爽口。
猪头皮肥而不腻。
猪里脊嫩而不柴。
猪腿�F口下去全是肉。
最重要的是,猪脑还补脑。莫说他当年读书,便是现下当夫子,每日都要食�F顿猪脑。
可陶蓁的声音犹在耳边。
“人吃五谷杂粮,粪便顺竹板而下。猪在下头接住人粪……”
“猪在下头接住人粪……”
“人粪……”
他再也忍不住,冲到�F边哗啦啦啦,将腹中酸水吐个干净。
陶蓁于浓浓的猪臭味中终于掩住了口鼻,嫌弃的退开好几步,惊呼道:“你早食吃了什么?怎么如此臭不可闻?梳子你闻到了吗?”
梳子自然点头如捣蒜,“像是吃了屎。”
“呕……”方夫子的腹中再�F次沸腾。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发这些吧,又继续欠下字数了。明天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