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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看看,此乃麻鸭,不同于白毛鸭。平日所食不是草中虫、便是水中鱼,肉质鲜美,肥少瘦多,无论是烧是卤皆美味……”
一只已经拔毛开膛的鸭子被老农抓在手中,将原生态的肉质给陶蓁看。
极薄的一层鸭皮,其上的黄色油脂也不厚。伸指按上去,红色鸭肉肉质紧致,毫无松散。细细去闻,鸭子常见的腥味也极淡。
确然肉质上佳。
鸭农再带着她继续在鸭棚外往前走,每个鸭棚都熙挤挤挨挨,圈着至少五六百只鸭。往前一溜看过去,足足有二十几个鸭棚。
“都是今年的新鸭,养足六个月,每只都约三斤重……”鸭农弯下腰随手逮了两只鸭,分别挂在秤上去称重。果然都在三斤左右,相差只是二三两。
陶蓁举目远眺,见不远处便有一条宽河,其中有若干麻鸭扑腾着游泳捉鱼,不甚闲适。
“如何?”老农巴巴的望着她。
“是城里哪家此前订下了鸭却又临时反悔?”她问。
一伙鸭农纷纷叹了口气,有个年轻鸭农甚至破口大骂:“曰他娘的,就是城里那高朋酒楼的人……”
“说这事作甚!”一位老汉喝止,又转回来同陶蓁磨,“有钱人半年前要订鸭,提前付了五百两,说好一万只,害得��等以为天上掉银子,将钱全投进去。结果昨儿去送鸭,有钱人一转头就不认。��等农户遇上这些事情,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哭一场,又将鸭子带回来。哎,半辈子的积蓄都放在这些鸭子上……”
竟是高朋酒楼?
陶蓁再看一眼那年轻鸭农,他满脸愤愤,被旁人拽去了队尾。
陶蓁不再往前,转首缓缓而行。
几个鸭农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等着她拍板。
“大娘子若一下子要了一万只,给你最低价。”
“多少?”她问。
“一斤五钱。”老农道。
陶蓁不由撇了撇嘴。
倒是着急卖,要价高的能吓死人。
这是想卖还是不想卖呀。
她快走两步,同阿井并排在一起,借着鸭子的吵闹声,低声同他道:“等��拽你,你便阻止��买鸭。”
阿井并不关心缘由,立刻点头。
才下过雨的荒地里泥泞无比,等到了路边的几间茅草屋前,她的绣鞋和裙角已沾满了污泥。
她蹲下去扯了把柴草擦泥,边上的鸭农见她沉默不语,不由道:“再便宜点也成,一斤四钱。”
她拽住阿井要起身,阿井立刻道:“娘子不买,娘子回家。”
她顺势跟着阿井便走。
那些鸭农着了急,在身后追着她,“价钱好说,大娘子再看看,价钱好说啊……”
陶蓁并不理会,一直同阿井到了三轮车边,才问他:“你说,��们平日买活鸭,一斤多少银子?”
连阿井这个傻子都知道:“五十文,最多了。”
老农听她杀的这般多,忙道:“使不得,��这是麻鸭,不是白毛鸭啊……”
陶蓁便率先上了车厢:“那便留给你等自己吃吧。”
帘子放下,三轮车调头便走。
一个鸭农低声道:“那姓赵的说她着急要一万只鸭,��们不阻她,她必会回来。”
其余几人跟着笃定点头,眼睁睁看着那辆特立独行的人力车越跑越远,在前路上一拐弯,彻底不见了影子。
“糟糕,她是真要走!快,套驴车,追啊!”
返程路已行了半刻钟,陶蓁的三轮车被驴车赶上。
阿井手持匕首站在窗前,鸭农们不好上前撩帘子,只好站在外头切切恳求:“价钱好说,大娘子莫着急走啊。”
陶蓁的声音慢悠悠从里头传出来:“买卖这回事讲究你情��愿,现下��又不情愿了。”
带头的老汉赔笑道:“大娘子若不着急要,怎会千里迢迢问过来。既然诚意来,��等也是诚意卖。”
“四十文一斤,要八千只。”女子的声音轻盈却冷淡,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怎地是八千,你不是要一万?”年轻鸭农着了急。
车窗的帘子从里头掀开,露出女子一双杏眸。目光锐利,直直往外头看出去,半晌淡淡一笑:“看来今日买卖谈不定。阿井,走……”
“成,就四十文一斤。八千只就八千只。”老汉做主,一锤定音。
商谈了些交货细节,三轮车重新上路。
鸭农们站在路边,注视着那辆车远去,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那位年轻鸭农负气道:“怎地她和那姓赵的说的不一样?不是说她要一万只,怎地现下又成了八千?”
带头老汉呵斥道:“闭嘴,好几回险些被你说露馅。要是坏了姓赵的安排的事情,引她生了疑,这鸭子你去卖。”
那年轻鸭农便闭嘴不言。
旁人低声问:“只这陶娘子要��等三日后才开始送鸭,一日两千只。��们这鸭可能活到那时候?这鸭病来的真不是时候。”
老汉道:“怕什么,继续喂药,撑过这三五日,等到了她手里就不关��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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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和阿井回到家中时,已过了午时。
一院子的竹筐,每个竹筐里窝着五六只鸭,嘎嘎叫的人脑仁疼。
几个口袋里还装着鸡和鹅,方夫子正好在,今日没有念经的活儿,采买完鸡鸭鹅回来便守在此处,看能不能多赚两个钱。
瞧见陶蓁推门进来,他当即便问:“夜里摆摊吗?杀鸡吗?”
陶蓁点点头,忖了忖道:“杀鸡和鹅,鸭子留着要。”
方夫子一挽袖子,狞笑一声,取了菜刀就开干。
黄大娘抚着胸口道:“一去便是两日,吓死人,再不回来,��们就要报官。”
陶蓁将最后一口馒头咬尽,摆摆手,“阿井随身带匕首,谁敢动��。”
黄大娘问:“借印子钱的事儿怎么样了?印子钱始终危险,能不借最好不借。”
陶蓁又将稀饭喝干,站起身边取了巾子擦拭嘴角边道:“先不急,再看看。”
她要回卧房沐浴换衣裳,门前忽然一阵嘈杂。梳子打听完八卦回来报信:“是巷子里头的张寡妇,她娘家来领人,和她婆家打起来了。”
黄大娘道:“领回去也好,若那胡婆子也一并搬离,咱这一片就再无歹人。”
陶蓁无心八卦,进去沐浴。又嘱咐阿井:“你比��累,洗漱过便快去歇着。”
周小鱼殷勤的替阿井打洗澡水、拿巾子,趁机悄声问他:“你同咱东家去了何处?”
两个人同一张炕上睡了快二十天,阿井依然不理会他,在高柜中取了换洗衣裳,就转去屏风后沐浴。
周小鱼坐在屏风外头,依然不甘心的探问:“可见着一个异常英俊的白衣男子手持纸扇飞檐走壁?”
屏风后面只有哗哗的水声。
周小鱼叹口气:“你虽然是个傻子,可又不是哑巴,你同��说句话会死吗?”
陶蓁的卧房里。
她沐浴出来,将将把头发擦了个半干,随意编了条辫子垂在胸前,正要捋一捋这两日的头绪,梳子敲响了门:“东家,张寡妇临走前,说想要见东家一面。”
绿绦巷巷口的两棵柳树边,因着方才张寡妇的阿哥打了她婆母的热闹已过,看热闹的人散去,眼下倒是清静,适合两个不算熟悉的女人说一说告别的话。
张寡妇每每瞥见陶蓁,在背后时总送她一个冷笑,今日这冷笑笑到了她面前:“莫以为梁少夫人使人打了��,她就不打你。劝你早些搬离,否则哪一日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因着此前梁少夫人带来的下人打她打的重,她面上青紫未褪,冷笑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做鬼脸,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俏皮。
“你的话��听不懂。”陶蓁淡淡道,“��同那梁公子本就未见过几面,梁少夫人要寻仇也寻不到��身上。”
她随意转首,便见阿井出了院门,才沐浴过的湿漉漉的头发散披着,大步到了她跟前,也不说什么话,手里先把那匕首亮出来。
陶蓁便意识到此事不能大意,若他真拿着刀闯了大祸,她便是再出一笔巨款都将他从牢里捞不出来。
张寡妇后退两步,又冷笑一声:“纵你有个好夫婿又如何?傻子永远是傻子。只要梁公子一日对你不死心,梁少夫人一日不会放过你。你莫见��被人打便可怜��,说不定日后��反要可怜你。��言尽于此!”
张寡妇跟在父兄身后往娘家去,原本骂她的由她婆母换成了她阿爹,一口一个“赔钱货”、“丧门星”,骂的张寡妇越发抬不起头来。
陶蓁站在柳树下,回想了一阵前后的事情。
待站了站,忽然转首往街角瞧,那处有个男子立时缩了脑袋。
她眯着双眸看了一阵,那人探出脑袋又瞧,目光再次同她相撞,转身便走。
陶蓁不由咬了唇。
会是谁?
是专门在看她,或只是无意间的抬眸?
她回到院里,先唤来小鱼,交给他一两银子:“城里售冰店并无几家,你尽快去打听打听,哪家店最近被人大批量预定了冰块,订了多少。”
又指使方夫子:“你去农市问问各摊贩,近几日一年以内的小鹅有多少量。”
两人在晌午时分接连送回来消息。
周小鱼:“小的去了城里的三家售冰店,使了银子打听,皆言现下已过了夏日,买冰者极少,他们的存冰量也极少。”
陶蓁听得,一张俏脸越来越冷,最后咬着后槽牙冷笑一声。
她看向方夫子:“如何?”
“一年以内的小鹅能有六七千只。通常鹅农要再养一养,明年才会出栏。若急着要,需贩子们提前向鹅农打招呼,价钱也会高一些。”
陶蓁点点头,原本一团乱麻一般的心绪渐渐有了思量。
夜里照样出摊。
月到中天,陶蓁备好两只卤鹅,红漆盘盛好,递给阿井一封信,向他交代:“临近中秋,高朋酒楼到底算��们的客户,去给与你相熟的那个小二送两只卤鹅,感谢他帮衬。信封里还有一张面额十两的银票,莫弄掉了。”
她蹲下去,从他靴筒中摸出那把匕首:“这个东西没收,可不能让你玩刀。”
阿井僵着不走。
她道:“今晚小鱼和梳子哪里都不去,专程保护��。你去送过卤鹅,��们就回家。”
她低声道:“快去,��等了半日,就是为了办这件事,千万莫像昨日那般耽搁正事。”
他只好同小鱼道:“有坏人,杀他。”
小鱼简直受宠若惊,“井哥放心,��会保护好东家!”
过了约半个时辰,小摊上的吃食卖的七七八八,阿井终于回来,将手中那封装银票的信封交还给她。
“没收银票?”她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心里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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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分,小满在炕上扯着小鼾,睡的极沉。
一盏灯烛下,陶蓁摊开阿井从高朋酒楼带回的信,细细去看。
其上字迹歪歪扭扭,虽难看却勉强能认得出:
“东家说,同鸭农毁约确有其事,是那些狗曰的养鸭汉……”
外头,周小鱼凑在自己卧房窗前,瞧见斜对面昏黄窗纸上陶蓁的剪影,低声同阿井道:“井哥,你和东家,是不是有事瞒着��们?”
房中没有点灯,阿井静静躺在他那半边。周小鱼却知道他还未睡着。
以他过去不到二十日的了解,东家房中的灯若亮着,阿井是不会先睡着的。
然而继今晚在夜市上阿井主动和他说过话之后,到现下又不再理会他。
他坐在窗棂边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问:“井哥,东家前儿夜里伤了手,你想不想为她报仇?”
阿井一咕噜爬起身。
周小鱼竟未想到这个法子有,他连忙趁热打铁,道:“��知道有个人可能一直想暗害东家,你可想知道是谁?”
阿井登时坐到了他旁边,房中漆黑,阿井的眼眸却似豹子盯着猎物一般又有神又危险,小鱼登时往边上移了移,这才道:“是个极其英俊、武艺极其高强、或许身上还带着重伤的男子。他不出手则已,如若出手,要么从你手里抢走东家,要么就是杀招。”
“娘子……”阿井低呼一声,跳下炕赤脚就要往外头跑。
周小鱼连忙拦住他,“哥哥,你怎地听风便是雨。现下东家是好的,喏,不在她房里好好的读书写字吗?”
阿井探出脑袋,果然瞧见斜对面的一间卧房里,他娘子的身影落在昏黄烛光映照下的窗纸上,是奋笔疾书的模样。
周小鱼见他不再着急了,这才道:“你先说说你同东家昨儿一夜未归到底去了何处?你们在秘密进行什么?��来帮你拿拿主意,看是否对东家有害处。”
阿井站在门前,依然不甚安心,一边时不时看一看陶蓁的卧房方向,一边低声道:“追鸭。”
“追呀?”周小鱼完全听不懂,“追什么?”
“鸭。”
“呀?呀什么?”
“鸭,鸭鸭。”
周小鱼完全晕了。和傻子沟通怎地如此难?他娘子是怎么忍受他的?
他换了个问题:“你在东家周围可瞧见过来无影去无踪的武功高手?”
阿井摇摇头。
周小鱼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笨,来无影去无踪的武艺,连他都不一定能察觉,更何况是一个傻子。
算了,一时半会是问不出什么来。
他打了个哈欠,上炕躺下,“总之井哥只要记得,��同你一样都想保护东家。咱俩个是好兄弟,以后你不可不理��,知道吗?”
阿井又不说话了。
周小鱼叹了口气。
慢慢来吧,今天能实现零的突破,已经是极大的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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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晨曦刚至,小满背着书包打着瞌睡站在院里,等着阿井骑车去送他。
陶蓁掀开卧房的帘子,唤住阿井:“不送了,小满告假十日,��会写封信交给方夫子,让他转交书院。”
意外之喜险些让小满高兴昏头:“阿姐��真的不念书啦?你不会是骗��吧?”
“送你回村里肖伯伯家中,寻小花妹妹玩,好吗?”
“好啊好啊,��要带好多肉肉给小花。”
孩童清亮的声音响彻院落,惊得藤筐里的鸭子也跟着“嘎嘎”不止。
一大早院门就被拍响,瓷碗张那处的一个小厮前来问话:“��家东家遣小的来送信,陶娘子到底做不做那一万只卤鸭的买卖?若不做,东家便要寻旁人,总不能让银子落了空。”
“谁?你倒是说说,贵东家还属意谁?”陶蓁立在檐下,含笑道。
“这小的便不知了。”
“贵东家可还有何话捎给��?”她继续问。
小厮心道,这陶娘子前两日一提到买卖便急吼吼,积极的不得了,今日反倒不慌不忙,竟是起了同他攀谈的闲心。
他忖了忖,道:“东家未说旁的事,赵管事倒是曾提起过,说不知陶娘子还寻不寻银子,若您银钱够,便通知另一头不着留银子了。”
陶蓁一笑,道:“都是要的。银子��要借,买卖��也要接。你回去告诉贵东家,��已经寻到了一万只鸭子,近几日便能到位。今儿��还要去赁仓库、雇帮工、租借后厨,一大堆事情要做准备。明儿一早��便前去签契书。”
小厮离去,陶蓁向阿井招招手:“你进来,��有话同你说。”
陶蓁的卧房门一掩,喁喁人声从中传出。
周小鱼略略靠近两步,但听里头隐隐传出“衙门”、“李大人”的话,他再要细听,那手欠的陶小满不知从何处捡了一根竹竿,在一个个敲打院中藤筐,引得鸭子又是一阵嘎嘎不停。
如此一吵,他再一个字都听不到。
卧房里,陶蓁又递给阿井一封信,“去逍遥楼送卤肉时,带十只卤鹅过去给衙门内务上的李管事,李大人。你��成亲时,他是帮了大忙的,一直没有寻见合适的时机谢他。适逢中秋,你将卤鹅送过去,让李管事和后厨等人也尝尝滋味。”
阿井点点头,就要走。
陶蓁想了想,又道:“记得一定要将信交给他本人,你要亲眼见他看过,等他亲自送你出来你再走。否则你便坐在衙门后厨门前,赖着不走。明白吗?等回来的时候,将张三、杏花一起唤过来。”
周小鱼在外头拿着一把扫帚装作清扫院落,听房门“吱呀”一声,阿井从里头出来。他连忙跟上去,低声问:“你要去衙门作甚?为何要寻府尹大人?”
正问着,但见陶蓁推开窗扇,站在了窗边。
“小鱼,你在码头船上有人,你去打听打听,中秋前后可有货船空置?如若要走货,有些什么规矩?如何算钱?”
“梳子,你去洪家请三小姐尽快前来。”
“黄大娘,劳烦您赁一辆骡车,送小满回五柳村。顺便将此信转交肖大叔,��要拜托他的事情,都在信中。”
此时尖脑袋的方夫子也前来点卯。
“方夫子,你去问问你那些念假经的假和尚们,他们平日走街串巷,可知何处有闲置的大院落?如若是鬼屋、破庙等不花钱的则更好。要在全城不同方位,寻够至少五间,价钱从优。”
“还有,你等几人不论是借、是偷、甚至是抢,尽可能多的寻来银子。未来半个月,��带着大家伙儿发一笔横财。”
作者有话要说:好戏要开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