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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似泼了浓墨一般黑的望不到头,时不时一道闪电噼里啪啦在云层深处响过,最后必将伴随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
“轰!”大地为之震动。
“啊……”陶蓁被震得惊叫,紧紧捂住了耳朵。
身体一暖,像被什么人搂进宽阔结实的胸怀。
“轰!”
“啊……”
搂着她的胸怀更紧了些,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不停歇的呓语:“娘子……娘子……”
外头雷声渐远,瓢泼大雨依旧,她渐渐松了心神,从他的臂弯里抬起头来。
三轮车车厢将暴雨隔离在外,狂风卷动帘子,将零星雨丝吹进来。
眼前的青年就坐在窗前,好看的眉眼紧紧锁住她,像是曾经她安慰小满那般喃喃抚慰着她:“娘子不怕,有阿井在……娘子不怕,有阿井在……”
她一时有些窘迫,“谁怕了,你才怕。”
“轰!”
“啊!”
当她意识到时,已重新扎进了阿井的臂弯。他便紧紧搂住她,一只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背,“娘子不怕,有阿井在……”
隔了好几息,她从他的臂弯中抬起身,一个人坐去角落,别着脑袋不看他。忽然想起阿井和她初逢不久,他曾尾随她到了五柳村。也是一个暴雨的夜晚,天上惊雷滚滚,她本就胆战心惊,他还躲在她家的柴垛里,可把她吓的够呛。
她沉默的时候,他便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垂下脑袋眼睛一瞥一瞥,偷偷看她的反应。
她好一阵才回首,看他正坐在车窗前,劲风吹着雨丝从窗口洒进来,将他半边肩膀都浇湿。
她拍了拍身边的短榻,“怎地刚好坐在风口上?像个傻子似的……”
他便挨着她的肩膀,坐在了她身边。
一时只见外头闪电照的车内一亮一亮,再不见惊雷。
“你说雨何时会停?”她轻声问。
他用同样的低语回答她:“娘子不会被冲跑,我用力拉着你。”
话毕真的伸手过来,却未去碰她缠了纱布的手,紧紧挽着她的手臂。
她本想抽出去,却又未动,想了想,问他:“你给我找的是草药?你何时会草药的?既然你识得,为何最开始流浪时不去自己治,却要花去我六十八两巨款?”
她的问题太多,他一条都回答不出来,极用力的想了想,方摇了摇头。
“你自己的事情,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了?你用力想一想,你那般爱听戏,可是曾经在戏班子里学过艺?”
他便蹙了眉,双手紧握,听她的话用了力。
用了力并没有什么效果,依然想不起丝毫。
她喃喃道:“一个爱吃包子、爱学戏的英俊男子……也不知你家人在何处,若他们有朝一日寻过来,要将你带回去……”
他登时道:“我不离开娘子。”
她低笑一声,“我在你身上可是花了巨款,他们若要带你走,要连本带息还了我银子才成。”
两个人又在车厢里枯坐半晌,雨势虽未减小,可天色却没那般晦暗。
她坐去窗前往外瞧,蒙蒙雨帘外,天边可见一道亮黄长线。这边还是暴雨,天的那一头已是晴天。
此时该已到晌午,不知小满可从书院里被接了回去,不知方夫子收了多少只鸭。她临走前只留了二百两银子,节前物价上涨,怕是最多只能收到四五百只。
大意了,没有提前赁到存放活鸭的地方。倘若方夫子运气好,一下子带回来五百只鸭子,她那个小院怎能存的下。便是勉强塞下,五百只鸭子齐齐合奏,不把邻人吵死才怪。
一时她又想着洪三那头,若寻不到够数的冰窖,她这头就要单独买冰的。
外头大雨瓢泼,仿似将俗世隔绝在外,她腹中饥饿,渐渐有些发困,口中喃喃道:“阿井,我眯一会,若雨停了,你喊醒我……”
耳边是阿井极低声的一声“嗯”,她便安心闭上了眼睛,脑袋一歪,又是一歪,不知枕在了哪里,寻了个合适的角度,沉睡过去。
阿井垂首,看着枕在他肩膀上的娘子,恐她枕的难受,又往她身畔挪了挪。她的脑袋顺势移到他的胸前,半个身子都挨着他,他抬起另一边的手臂,将被风卷起的窗帘捋下,也靠着厢壁闭上了眼睛。
陶蓁醒来的时候,大雨已住。
四周黑漆漆,偌大的车厢里只剩她一人趴伏在矮榻上,身上盖着一件男人濡湿的外袍。
秋夜的空气清新而凛冽,还带着某种……焦香气?
她一咕噜爬起身,吱呀推开轿厢门。
但见明亮的月光下,距停车处三四丈的一块平地上生着一蓬火,香味便是从那边传来。
她蹭的跳下车,就往那头去。
待靠的近了,她方看到,火堆上方的一根竹竿上架着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阿井坐在火边,裸着上半身,正在翻烤那东西。
昏黄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胸膛饱满健壮,此前受过的伤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一条由肩开始往下延伸的纵贯疤痕,配着他那张英俊纯良的脸,是粗犷与斯文奇妙的相融。
火星子时不时随风飘出,投身于他的胸膛上,一瞬间没了踪影。
“咕咚”一声,不知谁人咽了口口水。
阿井立刻抬眼,站起了身,将他的胸脯全然的舒展于她眼前,“娘子,吃鱼……”
吃什么?
她怔怔。
他将他手中的竹竿递给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隔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
哦,吃鱼。
垂下脑袋借着这火光去看手中的东西,乌漆嘛黑一团,妈呀,这是鱼啊?
烤过火之处已焦成黑炭,尾巴部位还生着。
“这能吃吗?”
他当即从她手中取回竹竿,忍着烫意一指掰下一块焦鱼就丢进嘴里,咬的嘎巴脆,“娘子,好吃。”
这还好吃?孩子跟了她这么久,竟然还没长多少见识。
她从他手中接过鱼,看了看叉鱼的竹竿,问:“何处有竹林?”
他往不远处指了指。
夜风吹来,那处有枝叶声哗啦啦。
她丢了焦鱼,“带路,去竹林。”
夜晚的空气沁人心脾,周遭树子上凝结着许多水珠。
轻轻撞上,便噼里啪啦掉下来,浇的人满头满脸。
她往前行,阿井便举着大大的手掌遮在她的发顶,替她挡着些水汽。
他的胸膛初触冰凉,再触温热。还未行到竹林边,她便停了脚步,鲜见露出几分扭捏与踌躇,待等了等方板着脸同他道:“今后在我面前,不许不穿衣裳。”
“我穿了……”他冤枉。明明还有长裤,长裤里面还有小裤,穿了两层之多呢。
“不许狡辩。”她瞪他一眼。
似被水洗过的清澈月光下,他的眼眸亮晶晶,也像似被水清洗过的干净。
她便教他:“你内心里是个孩子,不懂成年人的世界。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让女人,或者男人,把持不住。”
“嗯……”他等着她继续说。
她轻咳一声,“尤其是我,你再敢这般,我就捏你奶奶,比上回还大力,让你痛足好几天!”
她张开五指,对着他呲牙咧嘴,“嗷呜”一声。
他吃惊的半张了嘴,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胸脯,不敢相信她会如此凶残。
“是不是好怕怕?”她目露凶光。
他嘟着嘴,点点头。
她又看看他饱满的胸肌,眼皮往下耷拉,入眼的便是清瘦紧致的几块腹肌。
她违心的转了脑袋,“今晚就饶你一回,今后再让我瞧见,有你的苦头吃。”
前面果然有一片野竹林,在清冷的月光下左摇右摆。
这个季节的竹林,最饿不着肚子。
她转回头要向阿井招手。
他蹭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孩子是真吓着了。她压低声道:“已经说了今晚不动你就是不动你,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吧。拿出你的刀,先砍一根细竹竿。”
他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啪”的砍下一根竹枝。
她示意他将竹制端头削尖,带着他继续静悄悄往里走。
待到了一根极粗的竹子边上,顿住不行,竖着耳朵静听。
风呼呼吹过,竹叶哗啦啦,不知何处传来“咕咕”、“咕咕”的夜枭叫声。
透过这些声音,极细微却又连绵不断的,有什么啃咬的声音。
不是一处,是好多处。
她抬手指向一根手腕粗的嫩竹,用气声同他道:“那处,用你手里的竹子用力往下插!”
她扬手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他一脚快速迈向前,“唰”的就将竹枝插进了泥土里。
周围一下子安静,只剩风声和枝叶声,夜枭鸣叫与那啃咬声全都消失。
她翕动鼻翼,又悄声问他:“可闻见了血腥气?”
他抽动鼻息,摇了摇头。
竹枝抽出来,下端果然没有沾上血。
没插着。
“嘘……”她示意他莫说话,两个人静静而立。
头顶的月光将稀疏的月华打进竹林,地上是斑驳光影,与两个人的身影交映。
她将目光移下,去看他。
他就站在她的身侧,比她高了一头有余。明暗分明的面上,是被她渲染出的警惕,还有几分懵懂,不知她要带他捉什么东西。
四周的啃咬声又再次出现,渐渐转多。
她再次指向另一根小腿粗的竹子,“那里!”
“唰”的一下,竹制干脆利落的刺进泥土里,入了半许。
血腥气顿起。
他立刻上前,执匕首刨开泥土,一个长的像耗子样却比耗子大许多的小兽挣扎着在土中显现。
“是竹鼠。”她双眼放光,“今晚让你吃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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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捧篝火烧的亮堂,上面两根竹枝上各挑着一只剥皮开膛的竹鼠,脑袋、尾巴同四肢已经去处,看上去只是一团精瘦的肉。
竹鼠被烤的流油,一串串滴进火堆里,激的火势一晃一晃,肉食的浓香味也随之激荡而起。
阿井按照陶蓁的指使转动着竹鼠,口中包了一嘴的清口水。
待陶蓁说一声“好了”,他立刻收了枝条,用匕首一片一片将烤肉片下,摆在一片比手掌还大的鹅卵石上。
等一只竹鼠肉全都片完,高高的摞在鹅卵石上,肉也不那般烫,正正好能入口。
他端着鹅卵石到了她跟前,用细竹制砍制的筷子夹起肉片要喂她。
还是没有来得及穿已经晾干的中衣,随着香浓的烤肉,将他饱满的胸膛也一起凑上来。
“娘子手疼,我喂你。”
肉香气十足,四周还有他的气息。清新里带着点汗味。
不,不是汗味,是男人味。
怎么一个傻子也会有这种气质……
陶蓁轻咳一声,后退一步,接过鹅卵石,“我自己来,你自去吃。”
他便依言退后,又去片自己的那块肉。
片一块,往口中塞一块,闭上嘴咀嚼,咽下去后,郑重其事同她道:“娘子,好吃,比鱼好吃。”
废话,她都出了手,要是再比那烤焦的鱼难吃,估计这辈子她都发迹不了。
竹鼠生长在竹林中,以吃竹根为生,肉质十分鲜嫩。在她的上一世,野生竹鼠已成为保护动物,世面上流通的都是人工养殖竹鼠。
即便没有盐巴,天然的香气也很诱人。
身畔的阿井吃过一片,又去片下一片,塞进口中,闭着嘴边慢慢咀嚼,吃相十分斯文。
她不免又想起了他的身份。
便连不缺吃喝的丐帮五袋长老张三,那吃相也辣眼睛的很,令人不敢恭维。
可阿井究竟是哪里来的呢?断然不会天生就流浪。
她一边在内心里想着身边这谜一样的青年,一边将那烤竹鼠肉吃尽,又去小溪边捧水漱了口,同他道:“上车歇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他便在火堆周围堆上许多在密林中寻来的腐柴,好让火源彻夜燃着。
从边上拿起晾干的中衣穿上,此时终于想起陶蓁,站去三轮车车厢门边问她:“娘子衣裳湿,脱下来晾干。”
陶蓁躺在长条矮榻上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没关系,不冷……”
他执着的等在门边:“我帮娘子晾,不捏你奶奶……”
“噗……”陶蓁一咕噜爬起,一双绣鞋丢出去,“滚,老娘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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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麻麻亮,两人便动身。
经过一夜雨水冲刷,前路上连片鸟毛都没有。
一直走了一个时辰,陶蓁透过车窗遥见远离什么大鸟原地扑腾,她忙唤停阿井:“走,过去看看能不能吃。”
那是远离道路的几丈之外,荒野中有个浅坑。鸟儿扑腾之处便是在这浅坑处。
察觉有人前来,那大鸟扑腾的更厉害。
“鸭子?”
陶蓁立刻上前,阿井已先一步而去,将那扑腾的大鸟捉回来。
果然是鸭子。
不同于青州府农市上常卖的白羽鸭,这是麻鸭,因鸭羽灰麻色而得名。
除了那一只麻鸭,在浅坑里还能瞧见泥土下露出的几个爪子和鸭头,已是死翘翘。
那唯一活着的灰头土脸,可见也是从这被埋了的浅坑里挣扎出来。
“娘子,能吃?”阿井手中提着一只鸭犹不知足,立刻跪低下去,三刨两刨便将那几只死鸭也刨出来。
“先等等,”她制止他,“把手里的也放下,你站远些。”
他便放下手中唯一的那只活鸭,站开几步外等。
陶蓁翻看了一阵鸭子,连那只还活着的一起埋进坑里去,站起来拍去手中浮土,又在近处聚集了雨水的小溪流里洗了手,摇摇头:“或许是遭了雨水生了病的病鸭,还是不吃不为好。”
阿井便吧嗒着嘴,一步三回首和她回了三轮车上。
这里已经瞧见了鸭子,可见方向是对的。说不定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找到。
两人继续前行,果然再行了一个来时辰,路边的鸭毛越来越多,当远远听闻似泼妇吵架般的“嘎嘎”声连绵不绝时,路边两旁也隐隐可见数个篱笆栽建的鸭棚。
陶蓁从车窗外探出脑袋,长吁一口气。
终于寻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PS:1、野生竹鼠是保护动物,吃了刑不刑?刑。
2、野味有风险,还是不吃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