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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被两个傻子闹的脑袋嗡嗡。
严格来说是一个半傻子。
整一个傻子是洪家的二少爷。
这位两百斤的胖子此时精力十足、上窜下跳,看什么都像十分热爱生活的样子:
“啊,这花开了,美丽的花啊,本将军揪一朵给你!”吧嗒一爪子,娇嫩的花朵被辣手摧断。
小圆手捏着那花送到阿井面前,也不管他要不要,便豪横的往他怀里一塞,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来,脑袋已经转向院里,物色着下一个要去祸害的对象。
不出两息,人又冲进他阿妹的书房,从多宝阁架子上抱下了两个花瓶,往左右腋下一夹,欢喜的跑出来,又要往阿井怀里塞。
一堆的丫头婆子们围着他团团转,连连呼喊:“二少爷这可不成啊,这是咱夫人当年留给三小姐的嫁妆啊……”
他的小厮聪能立场不同,不但不上前阻拦,还在一旁抹眼泪:“阿弥陀佛,二少年好多年没这般开心了……”
那半个傻子是阿井。
阿井还从遇见过这般痴缠的男子,原本想要揍人,可洪二穿的不是黑衣裳,他连揍都找不到理由。一时被迫的难以招架,连连向陶蓁呼救:“娘子救我……”
让一个九十来斤的瘦弱女子从一个两百斤的壮汉手里抢回一个一百来斤的汉子……这笔买卖怎么做都好像是个亏。陶蓁坚决的端着两盘菜去小厨房里躲清闲,“你娘子聋了,你自己解决吧。”
洪三的丫头鸿雁一路着急慌忙进来搬救兵时,正正巧洪二又从书房里钻进去,将多宝阁给扛了出来。
那上头原本摆放的是百年的花瓶、十年的墨砚、出自大家之手的书画……众多珍宝们随着洪二的步伐,哐里哐当滚落,逶迤了一路。
待到了院里时,多宝阁的隔间已空,所有宝贝全砸在了地上。陶瓷或玉石的稀巴烂,珍惜绢画已被踩的多处破损。
鸿雁望着比遭了贼还吓人的场面,惊得“嗷”了一声。犹觉一嗓子还不够,连声几嗓子喊出来,眼泪哗哗流下去:“二公子,你这一下子,咱三姑娘嫁人时连一箱子嫁妆都攒不齐啊……”
洪二自然是不理会她的话的。
他将整个多宝阁的架子往阿井身前一放,十分诚恳的道:“送你。”
站在小厨房里的陶蓁正包了一嘴肉,抬眼看看洪二,稍一转眸便同鸿雁的目光相遇。
那是一副想要杀人又没那个胆、想要大哭又没有时间、想要撞墙却还惜命的极其复杂的眼神。
陶蓁一下子后知后觉,隔着窗户便唤阿井:“我知你为洪二公子的热情所困,我也知你一直在拒绝他的好意。可是你的魅力如此之大,人神难拒。不如先走吧,快来收拾包袱皮……”
再待下去,若洪家将财产损失的缘由归结到阿井身上,那就是将她卖几回她也赔不起啊。
阿井此时已被逼在花坛角上,闻言登时手脚并用,从花台上翻过去就要跟着她走。
鸿雁一下子想起来回来的意图,连忙上前拽着陶蓁往外头走:“陶娘子快救救我家小姐,她们质问她的厨艺,我家小姐快要顶不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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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湖边的小径上,陶蓁跟在鸿雁身边,脚步虽不停,却还是想将今日事解释解释,免得自己和阿井真的陷进经济纠纷,“不知为何,洪公子对阿井的态度太过狂热……你也晓得,我同阿井前来做客,没有态度强硬的道理。洪公子想要把什么都给阿井,我等自然不回收,可也不好拒绝的太难看……”
鸿雁想起自家小姐那落了满院的财物,心尖尖疼的一抽一抽。若小姐得知二公子几乎把值钱的物件儿毁的干净,只怕当场就要晕倒在席上。
她不好在陶蓁面前说一些自家的为难事,只强笑道:“陶娘子莫担心,我家二公子一身蛮力,想要做什么事情时,谁都拦不住的……”
陶蓁便放心的舒了口气,继续往前行。忽然想起被鸿雁带出来的目的,忙问了洪三参赛的情况,待听得洪三被人为难,她便道:“可见你家小姐还是脸皮太薄,若是我,无论旁人如何问,我一口咬死就是熟能生巧,才不会做多的解释。”
鸿雁不好解释自家小姐是碍于湖对面的未来夫君在场,便绕开这个话题,又说了些那王芸儿的鹿肉遇热化开之事。
陶蓁便点点头,“肉中加粘合剂也不是什么错处,只既然是比赛,就得想的多些。今日天如此热,任何加了冰的吃食,效果都要打个折扣。”
两人出了一个角门,遥遥已见那片扁扁湖泊水色碧翠,越发加快了脚步。
角门边的一棵树背后,一个丫头将那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是她一路跟到此处的,洪家三小姐的丫头。
另一个果然是那夜市上的狐媚子,勾得自家姑爷整日魂不守舍,已有整一月未曾与姑娘同房。
上回在夜市上,自家姑娘未曾料到那狐媚子那般泼辣,一时不敌。原本是要做好准备再去的,此后却又接连被大雨所阻。
今日这不要脸的贱人竟出现在此处,那便是自家姑娘出气的机会!
她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她绕开那条路,走的是来时发现的另一条捷径。
要爬上一道花墙,再顺着花墙爬上一颗矮树。
她将将爬到了矮树上,纵身往下一跳,草丛里忽然“哎哟”一声,窜出去个眼熟的小厮。
小厮眼皮有些肿,不知为何眼泪汪汪。瞧见她既不身段敦实强健,也没有五十高龄,还是自家人,忙抚着胸口问道:“你怎地从此处出来?”
他是姑爷的小厮水生,平日在帮着姑爷勾搭各种狐狸精的事情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历来是梁家内宅丫头们的眼中钉。
丫头才不理会他,爬起身就要往前头。
水生上前拦住她:“我问你,方才在前头宴席上,夫人为何要在席上提及夜市上的卤味摊?”
丫头不答反问:“你在此处是要替姑爷办什么差事?是想帮着少尹大人升官,还是想帮着洪老太太长命百岁?”
水生一滞,半晌道:“我警告你,你莫坏了少爷大事,否则你知道少爷的脾气。”
丫头再不理会,绕开他径直而去。
他还在身后压着声问她:“你是进了内宅?你进去时可听说出了什么人窜稀的丑事,或者一对男女光着身子被人发现?”
丫头没有回应他一个字。
她到底对洪家不熟,原本是为了抄近路,反倒一时走不出去,绕了近半刻中终于到了宴席处,急急忙忙到了自家姑娘身边,悄声道:“洪三小姐请的做菜师父,就是那夜市上的狐媚子。”
梁少夫人立时看向洪家三小姐。
此时她身后已经多了另外一个媳妇子,梳着妇人头,一身极其普通的绸布襦衣,明显不是这洪家下人的衣裳。
那媳妇子自出现就垂首站在洪三身后,又被鸿雁挡了半个身影,看不真切。现下得知那就是勾走自家夫君心的贱人,她登时咬紧了后槽牙。
此时,陶蓁利用鸿雁的身形遮挡着自己,正在同前头的洪三极小声的说着一些烹饪技巧。
清风抚来,吹得湖水声窸窣不停,岸边的树枝也跟着哗啦啦摆动,为这处明面上的作弊行为提供着遮掩。
洪三原本被梁少夫人质问厨艺,已乱了心神,鸿雁一去又不复返,她是靠着尿急为借口拖延了些时间。
现下却与此前的慌乱全然不同,正侃侃而谈:“无论是生肉或熟肉,先冻瓷实莫解冻,此时下刀不容易打滑,切的还薄。若辅以勤加练习,达到桌上这盘卤鹅的刀工水准,指日可待。”
听到此,主桌上的几个老妪看向洪老太太:“瞧瞧,她果然是好生做了准备的。”
洪老太太谦虚了一声“那是她运气好”,心中想的却是,话不能说得太快,再看看。
自家这个孙女儿四五日之前兴冲冲给她端来一碗鸡蛋羹,咸的差点将她送走。一转眼肉切的堪比薄纸。莫说三丫头性子跳脱,便是心思沉静之人,几日内也绝不可能达到此种水平。
她要是信了,这几十年的饭就白吃了。
洪三的下一条诀窍还在继续分享:“炒肉要热锅下油,煮肉却要凉水下肉。生肉解冻时若泡在盐水中,肉则更鲜嫩……”
在座女眷们便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做菜还有这般多的讲究,若不是洪妹妹说,我等还不知呢。”一个个竞相附和。
陶蓁被肉麻的起了鸡皮疙瘩。
这些女眷们果然都是富贵出生,对烹饪是毫无半点基础。
旁边的王芸儿冷笑一声:“这算什么窍门……”
洪三瞥眼过去:“王家妹妹可有何诀窍分享于众?譬如,如何将鹿肉做成一团稀泥,此中窍门,我还真想知道呢。”
“你!”王芸儿气急,却被怼的哑口无言,不由便转首看向邻桌的表姐。
“洪妹妹果然真人不露相,厨艺竟如此了得,”梁少夫人站起身,似笑非笑看过去,方向是洪三的方向,盯着的却是她背后的人,“不知请了哪位高人,我等也想跟着学一学。”
洪三一开始同王芸儿打擂台,已是断言此菜色由自己琢磨而为,此时更加不会承认,“确然未曾拜师。多吃,多悟,相信梁家嫂嫂也一样能悟出来。”
“是吗?”梁少夫人冷笑一声,“我瞧着你身后那个妇人,便是在夜市上摆卤味摊之人。你的菜色与她相当,滋味也相当,说是未曾寻她帮手,我等却信不过呢。”
众人闻此言,纷纷向洪三背后看过去。
陶蓁立刻将脑袋勾的更低,心中开始盘算,若她暴露,那八十两银子她可能拿全?
洪三提前给她付了五十两银子的订金,后面的三十两要今日结束才交给她。
若因她而输了比赛,一时生气扣了她的银子……联想着洪三院落里那满地破碎的财富,她越想越觉着那三十两要挥着翅膀离开。
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洪三确然是个心理素质很一般的年轻姑娘,此时又被戳穿,肉眼可见的开始慌乱。
虽挤着笑容不说话,胳膊肘却轻轻往后拐,要她赶快拿个主意。
周遭有人吃惊问:“怎地,今日这比赛,你等提前约好不可寻人教?”
“是呢……”王芸儿道,“我若未记错,此话还是洪姐姐主动提出呢。”
洪三真想给自己一棒把自己打晕。
过往数年比赛她回回都输,此次比厨艺,就是这王芸儿拿她的历史黑点出来笑话她,她才一时不忿夸下海口:她做菜,不会跟任何人学。不但以此要求自己,还去要求了整个闺蜜团伙。
她初初也是怀着些壮志雄心要自学,未成想烹饪一事竟如此之难。眼看着离比赛还有四五日,她临时抱佛脚,才起了要作弊的念头。
世家女子谁会做菜?这桌上的数道菜,她就不信全都是在坐的姑娘们自己做。那王芸儿还不是请了老御厨?
未成想做出立下的豪言壮语,最后反而坑了自己。
此时被王芸儿笑话,那梁嫂嫂还直接指出她身后的陶蓁是卤味摊主,她只得咬死道:“你看错了,她不是。”
“不是?”梁少夫人半分不退让,“若我所记不差,她还有个相公是个傻子,可对?”
周遭忽然安静,吃瓜群众们敏感的察觉出这“傻子”二字要招祸。官宦人家谁不知洪家就有个傻子,整日四处惹祸,是洪家最最不愿多提之事。
这梁少夫人口不择言,竟当着众人面戳人脊梁骨……
主桌上首的洪老太太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虽未出声,可满脸都写着“不开心”二字。
梁少夫人此时已诸般后悔,怎会一时大意口不择言。
作为洪家的亲戚,她比旁人更加知道洪家的忌讳。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决计再也不开口,谁知她那没有眼色的表妹竟跟着道:“这位厨娘的夫君果然是个傻子?怪不得要上门教人做菜,赚辛苦银子,真正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呢。”
洪三再也顾不得还是宴席之上,“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你是何意?”
王芸儿半分不怵,向她抬了抬眉:“我说的是旁人,洪姐姐却这般生气,真真是好笑。”
吸气声纷纷响起。
众人皆想不通,这王芸儿平日还是个进退算得当的姑娘,怎地今日竟像是没了脑子,处处要与洪三对着干?
陶蓁此时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她站出来灭火吧。
“不是,”她从洪三身后转出来,先看向那梁少夫人:“这位夫人说什么夜市,什么卤味,我全不知。”
梁少夫人本不想再插话,见她出面,忍不住心中厌恶,便开了口:“你不是?笑话,夜市上谁人不唤你一声陶掌柜?你敢说你不姓陶?”
陶蓁万般不知何时与这位梁少夫人有过过节,可显然此人对她恶意重重,是要努力将火苗往她身上引的。
她干脆认下:“没错,我是姓陶。”
“你终于不巧言辩驳了?小姑娘之间简单的耍子,竟被你一人搞的如此乌烟瘴气,”梁少夫人立刻给她扣下大帽子,“你为了区区一点银两,欺洪妹妹年轻就诓骗她,好大的狗胆。你可知道洪家是什么人?可知这宴上所坐的都是什么人?你这等骗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今日就要让你看看世家的手段。来人,将她拖下去,交给洪伯伯,自有衙门治她!”
周遭本站了一圈粗使婆子,闻言皆不动,先看向自家的几位主子。
洪夫人站出来主持公道:“怪不得原本感情甚笃的几个孩子竟因小小比赛斗的跟乌鸡眼一般,原来竟是此人在中间搅和。我家三姑娘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定然是受她诓骗,才一时坏了规矩……”
洪三未成想她这位继母竟站出来掺和,名为替她求情,实则是要替她认下错处。她大怒,“她不是,谁说她是?谁说她是拿出证据来,若无证据,今日便是专程诬陷!”
陶蓁在一旁喟叹一声。
未成想事情竟闹到这般程度。
她还赶时间要回去准备夜市的买卖啊!
她案首挺胸,接上了洪三的话:“我确然姓陶,也确然有个傻夫君。可什么什么厨娘我也确然不知。我今日在此也并非帮三小姐做菜,只是受三小姐邀请前来赴宴,迟到的很离谱罢了。我略有些名气,如若各位最近听闻过一桩‘尚书孙女勇斗官媒’的旧闻,怕是对我就有些熟悉了。没错,我便是陶蓁,祖父曾任尚书。”
周遭短暂的寂静,继而便是连片哗然,连扁湖对面的男客那边都传来连连吃惊之声。
梁少夫人一下子愣在当场,待反应过来时已破口大喊:“你胡说,你明明是个卖卤味的轻贱商户,怎么可能是‘那位’陶姑娘?”
陶蓁耸了耸肩,跨出一步,先向主座的洪老夫人方向盈盈一拜,这才看向梁少夫人:“让你失望了,我确然是。我家的祖先,我还是识得的。”
“你胡说,你不要脸,你个骚货……”梁少夫人脸红脖子粗,目似喷火。
到了此时,上座的洪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冷着脸发话道:“将梁家人赶出去!老身此生再也不想见到他们。”
粗使婆子登时上前,也不管梁少夫人可有什么身份,便似拎着小鸡子一般连拎带抬,顷刻间便远去,只留下梁家妇人像疯了一般的嘶吼:“她不要脸,你们都被她骗了……”
王芸儿见自家表姐竟这般被赶出去,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连忙起身要去。待经过洪三身畔时,冷冷一笑,莫名其妙道:“以后有得是机会……”同丫头两个转身齐齐追着自家表姐去了。
洪老夫人洪亮的声音从上首传来:“陶家妮子,当年你祖父同三姑娘的祖父尚有交情,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过来近处坐,让我细细看看你变成何种模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淡淡看向自家儿媳,眼中责怪意味深重。
洪夫人连忙垂了首,再不敢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