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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府。
章太医守在正院门口，外头还有几个侍女皆是一脸焦急的样子，其中最打眼的是穿着粉红色衫子的女子。
她远远看见苏青绾同十公主走过来，立刻耷拉下脸，“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害死了贤妃娘娘，如今还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苏青绾站住脚，冷冷睥睨着面前的玉苏，“你什么身份，也敢质问我？”
玉苏脸色一僵，咬着牙，气得发抖。
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贤妃娘娘留给九殿下的侍女，娘娘遗愿让我好好照顾殿下，我如何能让你这样的女人靠近殿下！”
她抻直了脖子，努力做出很有底气的样子，可惜眼睛里的慌乱已然出卖了她。
苏青绾轻哼一声，推开她。
回头对着想要跟上来的十公主道，“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进去便好。”
十公主顿住脚，眨了眨仍旧泛红的眼睛，“苏姐姐，你可一定要劝好我九哥。”
“放心。”
苏青绾拿过章太医的药箱，朝着里头走去。
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苏青绾伸手推了推，没推动。
她抬脚。
咚。
两扇门扉来回拍打着，吱嘎呻吟。
她站在门外，望着抱头缩在墙角，将脑袋埋进双膝之中的男人。
即便是如此大的动静，他也仿佛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苏青绾大步走到他面前，“起来！”
慕容钰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起来！”
第二遍，仍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苏青绾放下药箱，提起慕容钰的衣襟，迫着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放开我！”
慕容钰虚弱的挣扎几下，后背上的伤口裂开口子，鲜红的血液覆盖上原本衣衫上暗黑的血迹，有汩汩的鲜血流淌而下。
苏青绾恍若未见，扬手狠狠给了慕容钰一个耳光，“废物！”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慕容钰双目猩红，“你说什么！”
苏青绾的声音比他更高，“我说你是个废物！”
慕容钰怔了怔。
忽而哈哈大笑起来，背上开始腐烂流脓的伤口被撕扯的更大。
“是啊，我是个废物，”他笑出眼泪，声音破碎不成调，“母妃死了！我救不了她，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了，甚至连尸体都保不下来。”
我是个废物。
他反反复复只说着这句话。
啪。
又是一个耳光落下。
“慕容钰，你在怪谁？”
苏青绾冷冷睥睨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男人。
把人丢在地上，她俯身下来，捏住他的下巴，将人逼仄至墙脚。
“你母妃会死，是因为你几次三番心软，你若是听我的安排，让昌宁长公主与慕容恪相恨相杀，你的母妃就不会死。”
“你母妃会死，是因为你无能，整日只想着风流高洁，想着你的铮铮傲骨，不肯虚与委蛇与你父皇身边的太监交好，所以慕容恪利用太监，毁了你母妃的最后一线生机。”
“你母妃会死，是因为你不够谨慎，派去守护凌霄阁的人竟然是慕容恪的人，害你母妃自戕之时无人救援。”
她握着慕容钰的脸，将他狠狠抵在墙上。
两人的距离只在尺寸之间，她盯着慕容钰枯槁空洞的眼眸，微冷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一字一句的问。
“你不思报仇，不想着如何平反，不考虑怎样稳住底下的人……”
“慕容钰，你做出这副样子，你是在怪谁！”
慕容钰倏尔抱住苏青绾，那力道机会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
他的泪水倾泻而下，一滴一滴落在苏青绾的肩头，“安国，安国，我已经没有母妃了，我只剩下你了。”
苏青绾推开他。
“谁也帮不了你，除了你自己。”
她说罢，转身就要走。
慕容钰紧紧拽住苏青绾的手，呢喃着，“不要走……”
苏青绾甩开了他的手。
咚。
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苏青绾回头瞟了一眼，慕容钰已然倒在地上。
她盯着一动不动的慕容裕，目露无奈。
把慕容钰扶到床上，扯开他的衣服，背后因为被大火烧塌的房梁砸到，一片烧焦的血肉，有些地方已经化脓腐烂。
苏青绾用匕首将表面的腐肉刮去，给他敷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
正要站起身，发现衣角被紧紧攥住。
她想要从慕容钰手中抽出衣角，可无论如何都拽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好把用匕首将衣角割裂了。
走出屋子。
十公主最先迎了上来，“九哥怎么样了？”
晕过去了，等醒了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事了。
苏青绾转而对着章太医点点头，“之后便劳烦章太医了。”
苏青绾对着章太医有救命之恩，他对着所有人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唯独对着苏青绾客气，“郡主放心，老臣必定好好照顾九殿下。”
“如此，我便先行离开了。”
玉苏最先冲进了屋子里。
没一会儿，她又提着裙角跑了出来，拦住正要离开的苏青绾，“苏青绾，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她双眼赤红，瞳孔里倒映着苏青绾清冷漠然的模样。
苏青绾掀了掀眼皮，瞧着玉苏几乎要吃人的模样，“好好照顾你家殿下，我与你家殿下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她绕过玉苏。
玉苏咬了咬牙，追上去伸手就要按住苏青绾的肩膀，手掌还未落下，一把剑柄横斜里刺出，打开她的手。
秋商抱着剑，满目霜寒的挡住玉苏的视线，“这位姑娘，我家郡主生娇体弱，还请您小心。”
感受到眼前人周身弥漫的杀气，玉苏后背沁出冷汗。
她退了一步，转头却见慕容钰身边的暗卫只是立在那里仿佛没有看见这边的争吵，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跺了跺脚，转身飞奔回了屋中。
砰。
房门被重重砸上，将除了章太医之外的所有人关在外头。
十公主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苏青绾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追着苏青绾的脚步而去。
……
连下了三日的大雪，天空里都飘着一股冷意。
苏青绾最讨厌冬日，连骨头里都淬着霜雪，只想窝在点满了炉火的屋子里，抱着汤婆子小憩。
十公主却是又来了。
她是公主，想来就来，任谁都拦不住，唯有苏青绾敢给她脸色看。
可十公主偏就像是只刚出生的小兽崽子，一看见苏青绾就扑到她的怀里撒娇，比合柔郡主还要娇憨，哪怕是像苏青绾这样冷硬的心肠也拿她无可奈何。
苏青绾本在作画，十公主裹挟了一身霜雪冲进来，瞧见苏青绾就凑上来。
苏青绾见她一身倾寒，抱着汤婆子躲远了几步，“别过来！”
十公主眨了眨眼睛，显少瞧见苏青绾这样变脸的时候，只觉得好玩儿，巴巴得就要凑上去。
后领子却是被夏影一把拎住了，“十公主，我家小姐身子弱，您一身寒气莫要招惹我家小姐病了。”
夏影很不客气，将十公主丢到一旁，不许她靠近。
十公主本想发脾气，可一眼瞧见是夏影，立刻缩了缩脖子。
自从那日阿达战败之后，她一连换了好几个侍卫，每次都来想从夏影身上找回场子，却都被夏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手脚。
这人只听苏青绾的话，连她这个公主都不放在眼中，她还偏就打不过对方。
可怜巴巴的趴在博古架子上，十公主狗儿似的盯着苏青绾看，“苏姐姐，竟然下雪，同我出去玩嘛。”
她撒起娇来软软糯糯的，扭骨糖似的晃，晃得博格架子上的听风瓶咕噜噜直响。
苏青绾终于落下最后一笔。
“别晃了，我那个听风瓶是古董，仅此一只，弄碎了你赔不起。”
即便赔得起，怕是送的人也不能饶了十公主。
十公主小嘴翘的老高，“我难得能出宫一趟，你就陪陪我嘛。”
本以为要费上许多唇舌，谁知道苏青绾竟轻而易举的答应了。
她让人吹干卷起那幅画，转身进了角房换衣服。
……
果然。
十公主带着她到了青雀台。
相隔数月，物是人非。
青雀台最顶上此刻已经铺满了尺深的白雪，映着远处的湖光山色，空灵渺远，像是天上而非人间。
台上站了一人，一身月白长袍，外头披着件狐裘大氅，凭栏远望。
他身材颀长，长发以玉冠纶起，只是背影清瘦了许多。
听见十公主银铃般的笑声，那人转过头来。
仍旧是以往清尊玉贵的翩翩佳公子，笑起来的时候眼底蕴着清雪，只是傲骨不存，图添几分沧桑。
十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退走了。
苏青绾远远站着，冲着慕容钰微微倾身，“恭喜殿下痊愈。”
慕容钰浅笑，“章太医妙手回春，不过更要多谢你的面子，否则如我这般罪妃之子，哪里还有太医愿意为我医治。”
苏青绾走过去，与慕容钰并肩而立，“人有高峰，就有低谷，只要走出低谷，未来可期。”
“借你吉言。”
半月之前，慕容钰刚刚醒转，便拖着病体入宫，硬生生在雪地里外跪了四个时辰，非要见皇帝。
漫天大雪，霜冷轻裘，他几乎冻死在太极宫外。
旁人以为他还要再闹，一个个皆是等着看他的好戏。
谁知道慕容钰一改常态，竟然在见到了皇帝之后连磕了四十九个响头陈述过往之罪。
皇帝宠爱他多年，瞧着他病体垂危，满头嗜血，如何再忍心苛责。
如此，这一关算是过了。
然而回到九皇子府之后，慕容钰大病了一场，虽说皇帝在他病时颇多关爱，可因为病得太重一直到近日才康复。
在这期间，慕容钰身边的人走了不少，名下的产业也受到颇多打击。
可他听了苏青绾的话，慢慢收拢了手中的势力，反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留下的人反而是忠心之人。
一旁的桌上温了酒。
慕容钰为苏青绾倒了一杯，坐下来与她共饮。
二人正坐着，倏然上来一人，瞧见苏青绾也在，目露踌躇之色。
慕容钰饮尽杯中热酒，淡淡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安国郡主不是外人。”
那人垂头，恭敬道，“启禀殿下，邵太医在回乡途中被贼人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