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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跟传说中的似乎不太一样呢。”注视着那双暗绿色的眼睛,三岛由希的视线并没有躲闪,而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她忽然轻轻地笑出了声来,再开口的时候,连说话的语气似乎也变得尊敬起来了:“您是故意让我察觉这一点的吗?”
男人没有说话。或者说这一次,三岛由希根本也没有指望对方会对这个问题做出什么回答。
“您不是那位在流星街里住了几十年的‘情报屋’吧。”
“为什么这么觉得?”男人眯起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整个变得狡黠了起来:“你也没有与‘情报屋’见过面不是吗?”
“但流星街的人并不会随便说什么路边摊的天狗面具吧。”三岛由希耸了耸肩,轻轻垂下眼,她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胜券在握的从容:“一个会特意跑到这里假扮情报屋的家伙,才不会轻易成为棋盘上的棋子呢。”
“嘛,虽然我也不会轻易认输。”
“费奥多尔说得没错。”“情报屋”抬起了手,轻轻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于是他的身体竟就在三岛由希的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原本干瘦的身材渐渐抽长,一张爬着细微皱纹的面孔也一点一点地变得年轻起来。
甚至连那双暗绿色的眼睛,也透出了一种带着年轻气息的澄明。
等尘埃落定之后,站在原地本该年近半百的“情报屋”竟是变成了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为了试探你的虚实,即使是潜入这种环境也不算太亏。”
“费奥多尔?”三岛由希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是那家伙给我提供的情报没有错。”少年揉着自己的肩膀:“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毕竟我还不至于没用到要听那个小鬼驱使。”
“总之就是听说那家伙被拒绝之后哭了鼻子,所以一时兴起,来看看拒绝了他的小姑娘到底是副什么模样。”
“哭了鼻子?”三岛由希疑惑地扬声问了句。
“当然是骗——你的啦。”少年笑得格外爽朗:“嘛,流星街一般的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就算在这里祸害他的风评也看不到那家伙的白眼,所以索性给他澄清一下好啦。”
“那家伙倒是没有哭过啦。不过被你拒绝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失望,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发出邀请——”
“所以您能不要用这种惹人遐想的说法吗?”三岛由希斜了少年一眼:“我只不过是没有接受他的合作邀约而已啊。”
“是、是。”少年摆了摆手:“总之那家伙也不是眼下的重点。”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地自我介绍呢。”说着,少年冲三岛由希伸出了自己的手,不似方才伪装时的枯瘦,少年的手掌宽大而骨节分明:“我名字稍有点长,总之你可以叫我赫尔岑。来流星街的目的就是收集点有趣的情报,顺便见见你。”
“今后大概要一起生活了,总之请多指教。”
“我才是。”三岛由希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将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不过只是在少年的掌心轻轻点了一下:“说起来刚刚赫尔岑先生提到过吧,说我身上带着危险的气息……之类的话。”
“该怎么做?”
柔软的指尖顺着少年的掌心略过手腕,接着一路向上,直停在了他的脸颊边上:“我不太喜欢‘请多指教’这种无关紧要的客套话,我更想你直接教给我。”
赫尔岑稍怔了一下,随即只是轻轻地垂下眼。
“真是直白的要求啊。”他抬手捉住了少女的手背,将她的手从自己的面颊上挪了开。反手将那只微微带着肉感的手托在掌心,赫尔岑轻轻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不过很遗憾,这样的事情可不能急于求成哦。”
“现在的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
将三岛由希的手放回了她的身侧,赫尔岑撑着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的视线拉到与小姑娘平齐:“在看着人眼睛的时候不要一直盯着。”
“因为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既容易暴露内心的想法,又容易迷失在对方的世界里。”
赫尔岑是个天生的表演家。他可以毫无破绽地顶着另外一个人的面孔生存。
在与这个家伙的接触变得频繁了之后,三岛由希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情——她之所以能够看穿赫尔岑的伪装,只不过是因为当时的对方是想让她看出来而已。而当这个男人认真起来的时候,就算是与他比邻而居几十年的老熟人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所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演技如此逼真呢?”三岛由希曾经一脸好奇地这样问赫尔岑。
“这不是表演。”赫尔岑却是这样说:“我只是‘偷走了’这位情报屋的生活而已。”
“偷偷拿走他的身份,他的财产,他的记忆,他的全部,于是成为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赫尔岑并没有告诉三岛由希他的异能到底是什么,不过三岛由希也猜出了个大概——
从本质上来说,赫尔岑算是一个“小偷”,三岛由希曾经亲眼看着这个男人用眼睛盯着摆在桌上的苹果看了一会儿之后,那个苹果就自动跑到了他的手上。
也是那个时候,三岛由希才隐约间明白了赫尔岑所提到过的“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本质上是在说什么。
赫尔岑的眼睛很好看,是如同浓夜下的松枝般深沉的绿色,美过世界上最昂贵的绿宝石。但那双眼睛背后显而易见地藏着危险,在人无知无觉之间,他甚至可以操纵人的意识。
他能偷走一个人的灵魂。
三岛由希倒是没有立刻搬到赫尔岑的家里,因为卡希尔这边还有一点事情没有解决。
从赫尔岑和前代情报屋手里的情报来看,设计那场空难的人大抵与港口黑手党并无关联——不过这并不影响港口黑手党在这件事情上的活跃。或者该说活跃的不是港口黑手党这样一个组织,而是那个才刚加入港黑不久的名叫托尔斯泰的俄罗斯人。
“其实如果那个暗杀者跟巴兰蒂亚家真的打起来的话,港口黑手党方面反而未必会获得更多的利益。”十指交叉着叠在下巴底下,赫尔岑漫不经心地说着:“港黑跟巴兰蒂亚家本来也只是贸易上的往来而已,两家虽然暗中不乏龃龉,但至少现在是双赢的局面。”
“反而是如果巴兰蒂亚家真的出了什么状况,远在横滨的港口黑手党恐怕很难能隔空吃下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嫁衣。”
“所以你觉得托尔斯泰那家伙是愚蠢呢,还是另有所图?”
“我有点不懂,赫尔岑。”三岛由希从灶台端了一杯加了糖的黑咖啡,一面往桌边走了来:“我觉得他应该是别有所图,毕竟他是连那个太宰治都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住的家伙。但如果是有所图的话,这个时候有所动作不就暴露出了自己的立场了吗?”
“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赫尔岑注视着三岛由希手里的杯子。
三岛由希立刻一脸警觉地把杯子往身后藏了藏,避开了少年危险的视线,这样的举动惹得赫尔岑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诶?由希酱,没有我的份吗?”
“没有呢。”一面说着,小姑娘忙不迭地端起杯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咖啡。
即使加了足够多的砂糖,但咖啡的苦涩依然瞬间在舌尖炸开。三岛由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时间有点咽不下去,只好微鼓着脸颊,瞪着眼睛,示威似的看着赫尔岑。
赫尔岑无奈地摊开了手,也就势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转身去灶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咖啡,又用牛奶兑满:“所以我说过很多次了,牛奶这种东西并不用太节省的。”
“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我还在这儿呢。”
三岛由希也是这才把嘴里的咖啡咽了下去。她抬手擦了擦沾着浅褐色痕迹的嘴角:“就是因为你这家伙在这里所以我才不肯加牛奶的啊。”
“因为你这家伙绝对不会对没加牛奶的咖啡下手,而比起喝不掺牛奶的咖啡,我觉得为你这样的家伙多跑一趟腿这种事情才更让人讨厌。”
“就是这样了。”赫尔岑优雅地端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在博弈的过程当中权衡自己和对方的手牌和底限,这样才能在牺牲最小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获得利益。”
三岛由希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但旋即,她唇边的弧度勾得更深了些:“但这是‘一般人’的选择吧。”
“如果只是想利益最大化的话,还可以从另一个方面下手啊——”
“比方说……”
稍稍停顿了一下,小姑娘的眼神里透出了胜券在握般的自信:“如果我是那位托尔斯泰的话,比起向自己的组织证明自己的忠诚,不如反过来,让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在‘合理’的前提下。”
“在港口黑手党与巴兰蒂亚家是合作者的前提下,在明面上做出对巴兰蒂亚家不利的事情是不合理的行为,但如果打破了这个大前提的话,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正义’,这样一来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尽管赫尔岑并没有对三岛由希的回答做出任何的评判,但之后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印证了小姑娘的想法。
不过被相争的两家夹在中间的暗杀者卡希尔对于眼下的状况似乎还一无所知。
“你最近好像总往情报屋那里跑?”三岛由希往门外走的时候,坐在里面房间的卡希尔忽然问了一句。
从巴托奇亚共和国回来之后三岛由希跟卡希尔之间的关系就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不冷不热的状态,不过就算三岛由希已经确定好了今后的去处,却也没有正式地选择与卡希尔彻底撕破脸。
当然,三岛由希也不再会刻意花心思在对方面前扮演不谙世事的孩子的角色——就好像卡希尔也不再会在不经意间对着那孩子露出类似家人般的温情一样。
“嘛,你想找点事情做也不是什么坏事。”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单手撑着门框,饶有兴趣地看着往外走的小姑娘。
在他看来,虽然这个小家伙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不想成为“暗杀者”这样的话,但在离开过流星街一次之后,她到底还是对外面的世界动了心思。
或许是那种还未被完全磨平的所谓“自尊心”在作祟吧,所以她才不肯对他开口,转而去走上了那条他当年也走过的老路。
——总之结果都是一样的。
“总比跟那些蜘蛛小鬼到处乱跑要强。”
近来一段时间,“幻影旅团”这个名字在流星街内部也渐渐变得响亮了起来。这群孩子正以不可阻挡之势高调地进入了流星街人的视线,但他们又不满足于仅只将自己的目标局限在流星街这一隅。
卡希尔对此相当嗤之以鼻。
他见过太多从流星街出去的不知深浅的家伙,妄图以一己之力在外面的世界立足,他们保持着流星街的生活状态,在外面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被那些无可更改的条条框框撞得头破血流,有的索性连性命也丢掉了,而苟延残喘下来的那些,不是灰溜溜地滚回流星街来,就是低垂下了头颅,成为他们曾经最不屑的人。
这是卡希尔所能看到的幻影旅团的未来。
“情报屋那家伙虽然狡诈,但也不会太难为你。尽快开始自己的事业是好事情,不过你别忘了——”
卡希尔复又站直了身子,走到三岛由希的面前,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你的本领是谁教你的。”
将手掌按在三岛由希的发顶,卡希尔稍稍拉低了自己的视线:“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来。”
“诶。”三岛由希扬着唇角,笑容却并没有多少温度:“现在的我终于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卡希尔。”
从卡希尔的家到情报屋家需要穿过两个街区,而这两片街区里各自都有相当强势的“地主”一样的存在。
因为住得很近,三岛由希在过往的日子里也没少与他们打交道,当然流星街打交道的方式通常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拳脚相向。
他们在三岛由希和旅团手里各自吃过不少的亏,所以三岛由希最初只身往情报屋家跑的时候,那两伙势力都跃跃欲试地想要纠缠。
然而他们很快便意识到即使他们人多势众,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更何况在一次的偷袭当中,他们还撞上了路过的幻影旅团。
“总有种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由希的感觉了呢。”
当旅团的其他人开始从容地进行扫尾工作的时候,库洛洛凑到了三岛由希的身边。两人索性选了个高度合适的坍塌的矮墙坐了下来。
“确实有点久了。”三岛由希回答:“我刚从巴托奇亚共和国回来的时候,你们不在流星街,加上我最近有点其他的事情要做。”
“忙着跟情报屋搞好关系吗?”库洛洛注视着三岛由希的眼睛。
由希瞥了他一下,却又很快挪开了视线,她稍稍仰起了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流星街总是充满着灰败的气息,但其实在完全没有工业化,甚至连农业化都几乎没有的这片土地,头顶的天空意外地蓝得透亮。
清澈的颜色映在小姑娘的眼睛里,顿时让那张年轻的面孔显得更加明媚了。
她轻轻笑着。
“是啊。”用脚跟磕着身下的墙根,三岛由希不疾不徐地说着:“情报屋先生是个很有趣的家伙。”
“有趣到你可以为了那个家伙想要成为‘暗杀者’吗?”库洛洛顺着少女的视线,也仰起了面孔。只是过分明亮的光线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抬起手挡在眼前,任由手背在自己的脸上投下了一大块阴影:“你说过不喜欢暗杀者的工作。”
“但或许我该尝试一下。”三岛由希轻轻侧过了头,脸上的表情依然柔和:“人生本就该充满无限的可能性,会想要改变选择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吧。”
库洛洛的动作顿了一下,顺着小姑娘的视线,他也转过头望了回去。
“你在说谎。”几乎是用笃定的语气,库洛洛说道。
“没有哦。”三岛由希却反驳:“我并没有在说谎。”
“我是认真地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但我不会止步于此。
后面的半句三岛由希并没有说出口。
这是她从赫尔岑那里学到的东西,虽然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但因为省略掉了某些重要的部分,所以堆砌在一起之后就成了与现实完全不相符的谎言。
“是吗?”听了三岛由希的话之后,库洛洛若有所思地挪开了视线,于是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短暂而微妙的沉默。
直到在前面清理“战场”的芬克斯先一步跑到了库洛洛的边上,库洛洛才离开了坐着的矮墙,他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长外套,双手抄着口袋,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三岛由希一眼。
“都清理好了吗?”开口的时候,库洛洛的声线一如以往般温柔,但却已经隐隐地带上了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压。
“那么走吧。”
说着,他迈开了步子,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稍稍侧了下头。
藏在阴影里的侧脸上还带着一点像是微笑的模样,库洛洛垂着视线,轻轻留下了一句:
“成长了呢。”
“由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