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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之前在倚澜院看到的情形，那般的萧索荒凉，连个丫鬟都见不到。原来是有这样的原因。
可是，有什么事，能让柳姨娘做事这么极端呢？
楼妙璇不禁问：“什么事？”
“七岁那年，我身边有一个很得脸的丫鬟，大我十来岁，待我像妹妹一般，将我照顾得极好。娘也很喜欢她，不到三个月便将她扶做了我身边的大丫鬟，将我的一切事都放心交给她。可……”
楼清薇一顿，眼中开始有些酸涩，“有一天，她突然来求我说——她爹爹生了极重的病，急需一大笔钱来救命。让我向娘要一点，救救急。我把事情说给娘听，娘当即就拿了一笔银子给她。可过了几天……”
“她又来要钱？”楼妙璇挑眉，大胆一猜。
果然，楼清薇跟着就点点头，说：“那时候，她哭得很伤心，说她爹的病，正是紧要的时候，需要下些猛药跟阎王爷抢命。我那时候还小，懵懵懂懂的，还是听出了事情的紧急，便求着娘再给些钱救命。哪曾想，娘这次却是犹豫了。”
柳姨娘向来疑心病重，想必是觉得这件事或许有猫腻，便想着看看再说。
楼妙璇猜了个八九分，便道：“她没给钱？”
“她不但没给钱，还让人到她的家里去看看。到了她的家里，才发现——她哪里还有什么爹，已在她几岁的时候便亡故了。唯一剩下的亲人，便是一个好赌成性的哥哥。原来，那个哥哥赌输了钱，欠了一笔赌债，想着妹妹在大户人家做工，便想出了这个办法来要钱。”
“娘知道以后，当面呵斥了她，却也没有深究。只是没想到，后面却出了更大的事，差点要了我的命。”
楼妙璇发现，楼清薇讲故事还挺有一套。居然，还卖起了关子！
她有些无语地抿了抿唇，“什么事？”
“她哥哥没有拿到钱，便逼她想法子将我哄骗了出去。那天正好是花灯节，她说要带我去看花灯，娘也没有拦着。那天夜里，街上人很多。虽然娘另外还叫了两个人陪着，推推搡搡地走着，我们很快就走散了。”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一个人害怕地直哭。她哥哥便适时地走出来，说要带我回家，却将我带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弄晕装进了麻袋里。”
后来的事，也可想而知了。
楼清薇被那个丫鬟的哥哥卖给了人贩子，多亏她机灵，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可她那时候，只有七岁。又极少出门，即便是出门，也是有人带着。
她一个小孩子，在夜色里跌跌撞撞，带着满心的恐惧，吃力地往家赶。
可回家的路，她并不认识。又担心再被人贩子拐走，所以，即便是到了白天，她也不敢找人问路。
为了不被人贩子认出来，她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混在乞丐堆里。每天，一边和乞丐一起乞讨，一边打听回家的路。
若非老天可怜，让她遇到好心人，肯亲自带她回家。她或许，这会儿还在乞丐堆里，艰难度日。
“我在外面，整整流浪了三个月。每日，吃的都是馊水馊饭，瘦得整个人都脱了相。娘见到我的时候，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说到这里，楼清薇难过地吸了吸鼻子，“从那以后，娘就对我身边的人越来越苛刻。底子干净的丫鬟，才能送到我身边。而丫鬟们，每天做过的事情，她都要一一过问。不光如此，只要她们做事，有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她便直接将人换掉。”
“而我，她是一直勒令我不要对她们太好的。”楼清薇拿帕子碰了碰鼻子，低低吸口气，“其实，我一直都明白。那不过是——她担心会再次失去我！”
“所以，”说到这里，楼清薇倏地抬眼，晶亮的眼睛闪烁着不可忽视的光，“姐姐，你不要误会娘！她打我、骂我，都是为了我好。都是……”
仿佛又触碰到了心里最酸软的地方，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因为我太不争气！不能活成她想要的样子！我总是自私地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一切，忽视她的感受！”
可，一个人来到这世界上，不该是独立的个体吗？不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欲求吗？
如果所有人都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三妹妹……”楼妙璇长叹一声，“活成姨娘想要的样子，你开心吗？快乐吗？”
楼清薇沉默下来，无措地揉着手中的帕子，喉间微哽，“可我……也希望娘开心！”
楼妙璇语声哆哆：“活成她想要的样子，她就开心了？”
楼清薇再次沉默。
楼妙璇又道：“姨娘想要的，不过是你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害怕再次失去你，所以你的生活一旦脱离她的掌控，她便心生不安。可，人生来就该是自由的。你的人生，应该掌控在你自己的手中。至于姨娘……”
楼清薇抬眼，投来疑惑的目光。
“随她去吧。”楼妙璇叹息一声，“总有一天，她会想通的。”
其实，这不过是她硬憋出来的一句安慰。
柳姨娘是个什么性格，她心里很清楚。
楼清薇要想脱离她的掌控，道阻且长。
但，凡事总要一试。不争一争，不试一试，永远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其实，楼清薇潜意识里，早就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了。
救兰鸢，或许就是她内心深处一个想要挣脱的欲望，一个争取自由的开始。
“也许吧。”楼清薇无力地叹息，整个小脸都低垂着，很是低迷。
楼妙璇看着，只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明明理智告诉自己这样的事不该管，可心里却始终不安地躁动着。
她冷着脸，故作漠然，以为自己只要咬牙忍一忍、沉住气，这感觉便会过去。
然而，她看着楼清薇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忍耐着，忍耐着……
忽然，脑子一抽。
她问：“牙婆是去你院里接人？”
楼清薇一愣，好半天才想明白她在问什么，不由一喜：“姐姐肯帮忙了？”
楼妙璇给她一个颓废的表情，算是已经对自己很无语了，“不帮忙，妹妹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