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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下午,一列车队拉着几十个大木箱子进了皇宫,将大木箱子在户部门前一溜排开,箱子打开,里边白花花的全是现银。
贞国郡主、四皇子妃、穆郡王世子妃捐出大半身家,用以赞助军饷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传进皇上耳中,皇上用手捋着颌下的黑髯,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真乃奇女子也!”
慕容宁的手脚极快,皇上也很给面子,没几天,一张圣旨送到嘉郡王府,着慕容临出任济源县县令。
慕容临便收拾了东西,带着一家老小上路。
他们走的那天,天色阴沉沉的,天边一丛厚重的乌云压境,隐隐的传来雷声。
顾清梅坐在床上,手上拿着针线,正在认真地缝一件男款的内裤。
耳中听着苏月冷的汇报,面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其实,她也不想做得这样绝,可是她又知道,她不这样做,最后受害的会是她。
她不想自己整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出征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
他在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就宿在了军营中,只是会让随风给她送个信。
一个小丫鬟匆匆地从外边跑进来,“大少奶奶,霍大爷来了。”
顾清梅的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大声道:“快请!”
不一会儿,霍锦华手上捧着个细长的锦盒,在小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顾清梅早就迎了出去,“堂姐夫,怎么样?东西做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霍锦华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锦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露出里边的一个通体银白的细长物件。
顾清梅把自己设计的这个单筒望远镜拿到手中,放到眼前望了出去,果然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远处的东西。
她的心顿时就放松下来。
霍锦华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太笨了,怎么也弄不好那个滑扣的问题,后来还是去庄子上请教了方老伯,才研究出来。”
顾清梅道:“你帮我再做一个,免得这个摔坏了,没有备用的。”
“行!”顾清梅又顺便将打发时间才画的几个首饰的花样子交给他,让他看着做。
把霍锦华送走之后,她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让人把苏晓风叫来。
她把望远镜交给他,教给他怎么用,然后打发他把望远镜给慕容羽送去,顺便再给慕容羽捎去几件换洗的衣裳。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牵挂过一个男人,也从来都不知道,牵挂一个男人的滋味会这样难受。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他去出征的事情,但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出征,打仗,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是她不能阻止他!
她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打这场仗,他为的是整个慕容家族,为的是和四皇子有关系的每一个人,为的更是天下的百姓。
有时候,不是不去争,旁人就会放过你。
营帐中,收到望远镜的慕容羽在初初的惊喜之后,便黯然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由着那些男人把望远镜当成玩具一样的抢来抢去,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块一只都贴身放着帕子。
那还是他那一次,从妓院的恶奴手下救下她以后,用赖皮的手段跟她强求来的。
那时的他,就已经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她。
帕子上的那首诗,他早已倒背如流。
他不知这是凑巧还是什么,她怎么就恰好在帕子上绣了这样的一首诗,将他此生唯一的志向点了个通透。
最开始,他只是喜欢她的皮相,喜欢她清秀的模样,喜欢她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还有那泼辣的性子。
直到他看到帕子上的这首诗,才彻底为她心动,也为她折服。
突然,一只手打斜里伸过来,将他手中的帕子抢了去。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也让我瞧瞧。”江韶远笑嘻嘻地拿了他的帕子跑远。
慕容羽顿时大怒,追过去把帕子抢了回来,塞进怀里之后紧绷着脸孔,大步向外走去,“我回家一趟!”
江韶远本来只是想同他开个玩笑的,没想到却惹恼了他,不禁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顾清阳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抬手搭住他的肩膀道:“那帕子是梅子送给他的,他当宝贝一样,别说是你,连我都不给看。”
江韶远讪讪地笑了笑,脑袋里却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中,看到的那些诗句。
他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是对这些诗句。
心情不知怎地,便黯沉下来,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张清秀灵动的脸孔。
他从前,并未觉得那张脸孔的主人有什么特别,因为在他看来,极少有女人能比他的妻子更漂亮,更贤惠。
他知道自己不该起这样的心思,可是他却忍不住。
那一天,祖母寿宴,她在妹妹的挑衅下,所展露的才艺,使他惊艳。
如果……他忍不住就在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那一日,他抢在慕容羽的前面下了马将她抱起来,送她去医馆,她会不会成为他的?
可他却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就算时间可以倒流回那一日,她也不可能会看上他。
只因他无法给她正妻的名分。
与此同时,四皇子府中,响起一阵铮铮的琴音。
四皇子身上披着一件月白底色印大红色牡丹花的外衫,坐在一座八角亭中,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拨动着琴弦,挑拨出婉转的曲调。
这是那一日,在穆郡王寿宴上,顾清梅弹奏过的曲子。
他极擅音律,便记住了曲调,偶尔兴致来时,就会弹奏一曲。
旁人只以为,他是喜欢上了这个曲子。
但是只有他心里才清楚,他喜欢的其实是那个弹琴的人。
……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睡觉了,总是只画几笔画,便睏得不行。
他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怀中抱着被子,睡得正熟。
他忍不住就笑起来,把平常服侍他的小丫鬟叫进来,轻手轻脚地帮他卸了身上的甲胄,又吩咐她们给自己打洗澡水。
他在军营里,可没法子天天洗澡。
他知道她喜欢干净,若是自己臭烘烘地爬上床,等她醒了,肯定会被她踹下来的。
他动作很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中衣,从净房走出来。
一个小丫鬟端了茶盘子进来,轻声道:“大少爷,喝口水吧。”
“嗯!”他刚好觉得口渴,便站在桌子旁边,从桌子上端起一杯茶,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小丫鬟蹑手蹑脚地退下。
他便走进内室,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边,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拥进怀里。
她睡得很沉,竟然没有被惊醒,只是在他怀中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忍不住笑起来,抬起手,轻轻地拨开她脸颊上的几缕散发,露出她如婴儿般娇憨粉嫩的脸孔,然后凑过去,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大少爷,少奶奶怀了身孕,你不能这样对她,会伤了胎的……”轻轻的脚步声停到床边,一个妩媚的嗓音紧接着响起。
慕容羽的眉头一耸,转过头来神情凛冽地瞪着这个不识相地打断了他的好事的女子,担心吵醒爱妻,特地压低了嗓音质问道:“谁允许妳进来的?”
云深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容颜上蓦地现出一抹愕然,怎……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
熟睡中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攀上慕容羽宽厚的背脊,在他的身边露出了半张脸庞,脸上犹自带着酸涩的睡意,但那双彷如黑色宝石的眼睛中所透露出的眼神却清醒得令人咋舌。
云深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双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精心修饰过的脸孔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大少奶奶,我只是想提醒大少爷……”
顾清梅蓦地笑了起来,就在这时,曲氏突然带着苏家姐妹无声无息地从外边走了进来,曲氏的手中还端着一壶茶,她们完全无视站在那里的云深,走到床边服侍顾清梅起身。
在苏尘清的搀扶下,顾清梅坐到梳妆台前,苏尘清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帮她梳理着丝缎一般的发丝。
平常日子,顾清梅的头发都是交给小丫鬟打理的,今天却由苏尘清帮忙打理,这让云深本能地意识到不好,急匆匆地开口道:“大少奶奶,奴婢告退!”
“慢着!”顾清梅慢悠悠地出声,却并未转身,阴沉的目光看着光可鉴人的铜镜里,自己那略显氤氲的脸孔。
云深颤抖着嘴唇问道:“请问大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顾清梅攸地一笑。“妳这么关心我,让我真是受宠若惊,看妳说了半天话,想必是口渴了,苏大嫂,给她倒碗茶吧。”
听到她的这番话,云深的表情蓦地一变,眼睛也因为惊恐而瞪得大大的,她剧烈地呼吸着,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曲氏依言,从她拿进来的那个茶壶中倒了杯茶端在手上,走到云深的身边,将茶杯递给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云深姑娘,大少奶奶好意,还不谢恩?”
云深颤抖地伸出手来,接过那杯茶,官窑烧制出的细瓷茶杯,洁白如玉,温热的杯子仿佛烫了她的手,在她的颤抖下,从茶杯中泼出了少许。
曲氏目光锐利,瞪视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妆容,“怎么?云深姑娘嫌这份赏赐太轻了?只想要金银?”
云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人家早不发作,就是等这一天。
她本以为她够了解顾清梅,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人。
她当然知道这茶水里有什么,她更知道,若是喝了这杯茶,自己会露出怎样的丑态。
所以,她就算是死,也不能喝下这杯茶。
她的手一松,雪白的茶杯落到地上,呛啷一声摔了个粉碎,她随即跪倒,“大少奶奶,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顾清梅幽幽一叹,声音中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云深,我对妳还不够好吗?”
云深更咽着,巨大的恐惧使她说不出话。
那一日,她去跟世子妃暗示,想把这两个人分开,自己好见缝插针,她算计得极好,只要自己可以让他碰一次身子,就能趁机赖上他,给他做姨娘,从此摆脱这丫鬟的身份。
没想到世子妃当面说得挺好,还夸了她,却没有行动。
他们两个日日都睡在一处,让她嫉妒得发疯。
戏里都是英雄救美,然后美女以身相许。
她不懂,为什么她这个大美女在他眼中,好似草芥一般,他却独独看上了除了会赚钱,样样都不如她的顾清梅?
她不止一次的想,若非是这个讨厌的女人当日在马蹄下,冒冒失失地冲出来救她,或许他看上的就是她了。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很恨顾清梅。
每一次撞见他们两个亲热,她的心中都像有猫在挠她的心脏一般,难受得要命。
他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最近这些日子,甚至都不回来了。
让她也越来越焦虑,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直到今天,他难得回来一趟,她知道,若是此时再不下手,自己就没机会了,所以才在茶水里下了早就准备好的药,又在身上洒了一点可以使人意动的香料。
她不怕慕容羽会打死她,与其让她一直都以一个卑微的丫鬟的身份活着,她宁愿去死。
不过她相信,顾清梅不会让慕容羽弄死自己的。
对于这个小女人的心计,她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
在这种人家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容不下人的正妻。
顾清梅就算是为了搏个贤良的名声,也会留下她这条命。
堂堂的将军大人中了春药这种事情,她又怎么会宣扬出去?
若是被人知晓,一个当将军的被一个丫鬟下了春药,慕容羽还要不要做人?
可是……她却没能成功!
她精心研究的计划,竟然没有成功!
不但没有成功,还被人戳穿了。
她不能不恐惧,她知道顾清梅的心若是狠起来,到底有多可怕。
慕容羽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出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没什么……”顾清梅淡淡地说着,又把目标放到了云深的身上。“云深,妳倒是说啊,我对妳还不够好吗?”
“大少奶奶……”云深啜泣着,身子抖得像是在筛糠。“大少奶奶对奴婢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顾清梅缓缓地站起身,脸上挂着冰冷又嘲讽的笑意,走到云深的面前,伸手勾起云深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张只剩下恐惧和泪水的脸孔。“啧啧啧,还真是个泪美人,我见犹怜的……”
突然,她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云深一个耳光,“恩重如山妳还这么害我?妳怎么就那么贱?抢别人的男人让妳很有成就感吗?我当初就算救条狗也他妈比救妳强,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呢,妳呢?贱货!缺男人妳怎么不去卖?妳以为你跟倚梅楼的梳头娘子买春药的事没人知道?妳以为这府里能容得下那种下三滥的东西?”
她一边骂一边狠狠地打云深的耳光,目露凶光地,一个又一个地耳光打下去,打得云深的脸高高地肿了起来。
但是云深却不敢反抗,乖乖地跪在那里受着她的耳光和咒骂。
“哭?妳他妈还有脸哭?我救你一条命,妳倒好,一天到晚的想往我男人的床上爬,我想给妳留条活路,妳却不肯走,一门心思的想死。让妳嫁人你不嫁,好啊,那就别嫁了,这辈子妳都别嫁了,老娘今天成全妳!”说着,她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到云深的肩膀上,把她踹倒在地上。
“够了!”慕容羽赶忙跑过来,把她揽在自己的怀中。
盛怒下的顾清梅扭脸,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就像要把他吃了似的,“怎么?你心疼?”
慕容羽哭笑不得地说:“妳胡说些什么?忘了妳有身孕了?万一摔了可怎么是好?丫头犯了错,自有管家妈妈处置,哪有当家主母动手的道理?乖,别气了,当心伤了咱们的宝贝儿子……”
说着,他把顾清梅抱起来,安置到床榻上,然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呜呜直哭的云深,俊逸的脸孔上闪过一抹厌烦,冷声道:“苏大嫂,这种东西,不用脏了妳的手,去把春妈妈叫来。”
“不……不要啊,大少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奴婢吧……”云深听到他的话,知道他和顾清梅一样,对自己起了杀心,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起身,用膝盖走路,想要来到慕容羽脚边为自己求情,但是曲氏却一脚把她踢到一边。
“妳们两个看着她,我去把春妈妈叫来!”曲氏仔细地吩咐了两个女儿,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但是顾清梅却忽然出声叫住她,“苏大嫂,你且回来!”
曲氏转身又走了回来,“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算了!”顾清梅敛起刚刚那副疯婆子似的面容,突然语出惊人。“她好歹是我收下的第一个丫头,若是真的弄死她,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慕容羽在一旁出声道:“梅儿,她就是个祸害,你放了她,日后肯定会吃亏的。”
顾清梅却只是笑笑,不动声色地转身,抽出床头的一块挡板,露出藏在夹层里的一个长扁的小木头盒子,盒子是樟木的,散着幽幽的香气,她打开盒子,拿出一张银票,“苏大嫂,这里有五百两银票,妳帮我拿给她,送她离开这里吧。”
云深心里有数,像她这样无亲无故的弱女子,若是离开王府,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在等着她呢,听顾清梅这么说,赶紧出声讨饶,“大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妳,别赶我出去,你这是逼我去死啊,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云深,妳我主仆一场,我没什么能给妳的,就这五百两银票,还有从前赏给妳的那些个东西。就算你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咱们主仆回不去从前了,还是走吧。苏大嫂,用我的车送她出内城。”顾清梅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便不再说话,把那个装满了银票的樟木盒子放回原处,又上了挡板。
“我不走,大少奶奶,我不走,求求妳留下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起那不该有的心思了,大少奶奶,求你了……”云深还想赖着不走。
第一百零五章大结局(上)
顾清梅幽幽地开口道:“我给妳两个选择,一是体面地离开这里,二是把被妳下了药的茶水喝光,然后我让人把妳卖进窑子里去,妳自己选!”
云深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慕容羽冷喝了一声,“再嚎丧,我就直接让人把妳丢进窑子里去,也用不着妳二选一了!”
云深经他一吓,顿时就不敢哭了,只是肩膀一耸一耸地小声抽泣。
曲氏像拎小鸡崽似的把她给拎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云深姑娘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吧,少夫人宽宏大量,肯留你一命,可不代表大少爷也宽宏大量。”
慕容羽不赞成地看着顾清梅,“你真想放了她?”
“怎么可能?”顾清梅躺在那里,嗤的一笑,只是笑意未能到达眼底,一双清冷的眸子依旧透着冰冷的眼神。“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放出去,就是个祸害!”
“那你还……”慕容羽有些不解,既然这样,她怎么还让曲氏送云深离开?
她撒娇似的握住他的一只大手,“你说,是从这府里抬出去一具尸体好,还是让她自己走到坟地好?”
“你……”慕容羽终于明白了,她心里到底是怎么盘算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刚刚他真的以为她想放过云深来着。
当晚,曲氏回来复命,“那五百两银票和那几件首饰,我做主给那几个家伙分了,尸体就埋在城东三十里的乱葬岗,那里好几百个坟头,平常日子也不会有人去。”
“干得好!”顾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苏大嫂,还是你知道我的心!”
府里少了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几乎没人注意,就算有人问起也不怕,顾清梅就说打发云深回家乡了。
……
他终于走了。
大军开拔的那一天,她没有去送他。
因为她知道街上很乱,肯定会有很多人,去送他们。
她如今怀着身孕,可不想凑这样的热闹,万一跌了跤,可就没地方哭去了。
说起来,还有一件极具戏剧化的事情,就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夜,得了元帅之位的二皇子突然拉肚子,而且拉到虚脱,连床都爬不起来。
消息传进宫里,皇上在迫于无奈的情形下,临阵换帅,却不是众所期盼的四皇子,而是慕容羽。
所以慕容羽不是以先锋官的身份出征的,而是以元帅的身份出征。
先锋官成了顾清雷,江韶远还是军师,顾清阳在皇上面前展露了武功之后,成为副帅,至于四皇子,则被意外地留在了都城,继续负责督办军饷。
众人十分不满,但是皇命难违,只得如此。
顾清梅得到消息之后,很久没有说话。
前来探望她的四皇子不无遗憾地道:“我还以为能和表弟一起上阵杀敌呢,没想到仍然要被当成个废人留在都城。”
顾清梅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皇上不肯让你领兵出征,是信不过你?不想让你得这份军功?”
四皇子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表弟妹怎么这么说?这话若是传进父皇耳朵里,我就惨了。”
顾清梅却徐徐地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相信我,皇上这么做,是在保护你,不管谁离开都城,你都不能离开!”
四皇子一开始看着她的眼神中还充满了疑惑,但是渐渐的,他的眼神中却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她的话。
她说,皇上留他在都城,是为了保护他?
半晌,他似乎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窍,宛如银盘的英俊面容上,顿时露出一丝了然和狂喜。
“妳是说……”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迟疑地问道。
顾清梅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四皇子能想明白就好!”
“原来如此!”四皇子喃喃地说着,天知道他为此难过了半天。
“四皇子也坐了半天了,还是赶紧回去陪四皇子妃吧,她如今怀了身孕,正是需要你陪的时候。”顾清梅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慕容羽不在家,她可不想和一个男人走得太近,就算这个男人是四皇子也不行。
“呦,这就赶我走了,连顿午饭都舍不得管?”四皇子心中的忧虑解开,顿时嬉皮笑脸起来。
顾清梅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我想,四皇子妃更需要你陪着她吃这顿午饭。”
四皇子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黯然,颓然站起身,“好吧,我如妳所愿,就不在这叨扰妳了。若是妳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或是有人欺负妳,尽管来找我。”
“那就多谢四皇子了。”顾清梅起身将他送走,心中有些好笑,这些大男人,还真是当局者迷,一心只想用军功起家,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第一,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四皇子在战场上有个闪失,他们可怎么办?第二,四皇子身为皇位的继承人,虽然不是顺位的,但是他绝对有竞争皇位的资格,若是离开都城去打仗,在这段期间,皇上有个万一,继承皇位的肯定是在都城里的皇子。朝臣们绝对不可能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都城的时候,等着四皇子从战场上回来。就算他们肯等,也要那两位皇子肯等才行。
她站在门口,看见随风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从院门外走进来,然后径自进了厨房,忍不住好笑。
他把随风留给了她。
随风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左右手,这些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却被他留给她。
只因他担心,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被人欺负。
和随风一起留下的,还有二十四名侍卫,都是身手相当好的。
反而是苏晓风跟着大军走了,这孩子谁也没告诉,偷偷地留下一封信,就去军营报了名。
曲氏气得要死,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教了他一些武功,但是他年纪毕竟还小。
顾清梅安慰了她好一顿,才让她打消追上大军把儿子揪回来的念头。
王妃最近一段时间十分安静,也不再找事,每天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出来。
当然,她想出也出不来,慕容宁早就吩咐下去了,不准她出门。
很快,太子之丧已经过了百日。
顾清梅和春妈妈商量了一下,就把沈明瑶许配给了随风,又把苏月冷许配给了随意。
这两兄弟的婚事是一起办的。
沈明瑶虽然嫁过一次人,但是却因为前夫是个傻子,所以还是清白的身子,春妈妈也没嫌弃她,瞧着她平日里手脚勤快,模样生得又不错,而且又是个实在人,便很开心地同意了这桩婚事。
春妈妈在府后的群房里也有自己的房子,是个独门独院,顾清梅给她出钱装修了一下,便将婚事一起给办了。
顾清梅一人给放了两个月的假,又让春妈妈给挑了个厨子,在小厨房帮忙做饭。
不过随风在成亲的三天后就回到内宅来守着了,只把沈明瑶留在了家里。
顾清梅之前挑选丫鬟的时候,留了几个身体素质不错的,都留在了将军府里,让刘若乔每天盯着她们拉筋跑步。
她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把随意和苏月冷派回了将军府,让苏月冷代替刘若乔,帮她训练那些小丫头,教这些小丫头一些拳脚功夫,日后好接苏家姐妹的班。她知道,苏家姐妹不可能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她们也会自己的生活。
又把刘若乔接了过来,云深被她处置了,内帐得有人管,顺便继续指点她画画。
八月底的时候,太子妃和田晓萌相继生产,只不过太子妃生的是个儿子,而田晓萌生了个女儿。
顾清梅得到消息之后,搜罗了一大堆的补品,打发曲氏给二人送了过去。
因为她如今也有身孕,按照习俗,是不能去探视刚生产的人的,所以便没有亲自去探望二人。
听说田晓萌生产了,顾刘氏又回来了,说是要照顾田晓萌,顺便看看孙女。
顾清梅自然不好阻止,只是叮嘱了二嫂和三嫂盯着点,别再发生从前的事情。
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也渐渐大了,小肚子高高地突了起来,行动略微有些不便,人也愈发懒起来,每天最喜欢的一件事情竟然变成了睡懒觉。
听说慕容霞在家庙之中受不了那些苦,上吊了,不过最后被人救了下来。
她寻了一次死,没死成,再也没有勇气去死第二次,只能每天委委屈屈地活着。
消息传进顾清梅的耳朵中,她无动于衷,只觉得解恨。
自从慕容羽离开,一开始,她每天都可以收到他一封信,但是一个月以后,渐渐地就变成了三天一封,五天一封,甚至七天一封,再后来,她就收不到他的信了。
其实他在信里也没写什么,不过就是写了些自己如今已经到了哪里,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之类的话。
每一封信,她都会看好几遍,才放进床头的暗格里。
很快的,就进了十月份,慕容英和鲁国公家的三公子订了亲,原本打算八月完婚的,后来因为太子死了,所以婚事推到了十月份。
按规矩,若是谁家的女儿出嫁,家中的女眷和一些相好的夫人小姐们都要给送些首饰来当添箱,所以这些日子,前来嘉郡王府给慕容英送添箱的人络绎不绝。
慕容英的人缘极好,没几天就收了一大堆金银首饰。
“母亲……”这一天,顾清梅挺着大肚子来到世子妃的院子里。
“妳这孩子,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乱跑?”世子妃见她来了,赶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没事,郎中说了,怀孕的时候,多活动活动,日后生孩子的时候,才会少吃点苦头。”顾清梅在椅子上坐下,笑眯眯问道。“英姐儿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羽儿可有写信回来?”世子妃表情殷殷地问,这个家里,最舍不得慕容羽去打仗的便是她。
自从听说慕容羽要上战场,她的心情就没有一天是好的,慕容羽刚走的时候,她一连哭了好几天,若非是有慕容英的婚事,把她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一下,估计现在还天天以泪洗面呢。
顾清梅摇了摇头,“想来前方战事吃紧,他也没时间写信了,昨天才听祖父说,前方传来军报,相公又打了大胜仗,夺回一座城池。母亲千万不要忧心,相公吉人天相,一定会凯旋归来的。”
世子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满面忧愁地说:“妳的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不知道打仗的可怕,每次一有大的战事,咱们都城里的武将世家,就得有一半办丧事的。陈国公一家,昔日就是因为西疆的战役,祖孙三代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只留下个遗腹子,守着这爿门庭。”
顾清梅一听,婆婆竟把话题往这不吉利的事情上扯,不禁有些不开心,赶忙移开话题,“母亲,英姐儿的婚事,本应该由我来帮忙操持的,可是我如今有了身孕,不便操劳,才劳烦母亲忧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给英姐儿拿些钱当私房钱吧,再给她两套头面首饰做压箱。”
她这边说着,另一边两个小丫鬟便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了世子妃身边的八仙桌上。
世子妃一见那银票全是一千两一张的,一共有十张,整整一万两,不禁吓了一跳,“妳这孩子,给她这么多钱做什么?”
顾清梅笑道:“上一次,鲁国公夫人随便一出手,便送给我一只价值千金的翡翠戒指,想来家中甚是富贵,咱们家英姐儿嫁过去,若是手底下没有些子私房钱,怕是会让人笑话的。母亲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这些钱,也是相公的意思。相公疼妹妹,多给些压腰子的钱,母亲可不能推辞。”
世子妃听了,便将银票递给了一旁的吴氏,“妳这丫头,也是羽儿有福气,才能娶了妳。”
兰氏则打开了那两个锦盒,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姐姐,妳瞧,真不愧是咱们家的大少奶奶,出手就是大方。”
世子妃一看,那锦盒里是一套嵌红宝的金首饰,和一套嵌蓝宝的金首饰,全是手工十分精细的,从发钗,发簪、分心、压鬓、步摇,到手镯、耳环、戒指,是全套的,而且上边所嵌的宝石硕大,质地也很通透,单是这两套首饰,也值几千两,心中不免感动。
“妳这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母亲可是不喜欢?”她调皮地冲婆婆眨了眨眼睛。
“怎么会?我都想把这两套首饰藏起来不给英姐儿了呢。”世子妃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母亲若是喜欢,等过年的时候,我让人给母亲也做一套。”
“我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戴得了这么多首饰,对了,说起来,我这里倒有些首饰,有一些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还有一些是君老夫人给我留下的,款式都老了,我一直想翻新一下,送给妳来着,可是年纪大了,老是忘。今天倒是想起来了,兰氏,妳去把库房开开,把那箱子首饰都拿来。那些首饰又不戴,放着怪可惜的。我看这丫头心思也巧,不如让她拿去翻新个样子,给她戴着玩吧。”
兰氏的腰带上挂着几把钥匙,平常全是随身携带,听她这么说,便把钥匙从腰带上扯了下来,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顾清梅笑道:“母亲有好东西也不知道早点拿出来,也好多给英姐儿添几样嫁妆。”
“她够了,有妳这么个嫂子,我很放心,便是日后有什么难处,也不怕。那些首饰在库房里也是白放着,还不如给妳拿去玩呢。我如今只愁静姐儿的婚事,她虽然自小被我养在名下,到底是庶出。”因为兰氏不在,所以世子妃才好说这话。
“对了,上次我跟妳提过的妳那娘家外甥,妳可帮我打听了?”
顾清梅一听,这婆婆还没打消这念头呢,于是笑道:“自然已经打听了,只是最近事情繁多,我给忘了。我那外甥约比静姐儿小了几个月,性情是不错的,爱读书,只是身上没有功名,门庭低了点,怕委屈了静姐儿。”
“这样吧,不如回头,找个由头,请妳大姐一家过来咱们府里逛逛,让我仔细相一相,也让静姐儿和他见上一面。”
“如此,那我改日便找个由头,请我大姐一家过府来坐坐。”婆婆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清梅也不好拦着,只好答应。
婆媳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过了一会儿,就见兰氏领了两个粗使的婆子,搭着一个大箱子从外边走了进来。
进来后,她把那箱子放到地上,拿出钥匙把箱子上的锁打开,只见里边是一个个扁平的锦盒,她随手拿出最上边的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捧到顾清梅的面前。
“大少奶奶瞧瞧,这些首饰可用得?”
顾清梅一瞧,可吓了一跳,原来里边是一套嵌着祖母绿的首饰,并一对祖母绿的贵妃镯,她不禁有些慌乱地说:“母亲,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世子妃道:“长者赐,不可辞,拿着吧,反正也是要给妳的。”
顾清梅想了想,起身道:“好吧,那我也不跟母亲矫情了,免得让母亲瞧着我小家子气。清儿,咱们今天发大财了,妳姐姐没赶上好时候,不过妳赶上了,回头等妳出嫁的时候,我给妳挑一套好头面。”
“梅姑姑!妳也这么没正经!”苏尘清见她突然调侃起自己,不依地跺了下脚,小脸蓦地红了。
顾清梅笑吟吟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不逗妳了,咱们拿着母亲给的赏赐,赶紧回去,万一母亲一会儿改了主意心疼了,再把赏赐收回去,咱们就鸡飞蛋打了。”
兰氏笑道:“还是太妃说得对,咱们家大少奶奶就是个爱钱的,瞧这副财迷相。”
众人又是一通笑,顾清梅便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把婆婆给她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清点了一下,款式确实都有些老,有些首饰因为年头太多了,已经有了破损,有的簪子杆断了,有的宝石掉了,还有的纯粹就是款式太过老旧,世子妃也不缺首饰,也就没去修,便都当成破烂收了起来了。
这些大部分都是嵌了宝石和玉石的首饰,上边嵌的那些宝石和玉石成色都极好。
苏尘清虽然也是千金小姐出身,但是却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这样成色的珠宝,不禁看得直咋舌,“梅姑姑,这得值好几万两银子了吧?”
“嗯!”顾清梅点了点头,笑道。“这还是保守估计。”
根据她的估价,单是这些残破的首饰,至少也能值个十几万两,若是被她翻新,从新制作,便是卖个二三十万两都有可能。
苏尘清吐吐小舌头,很显然被吓着了,还从来都没见过有人出手这么大方的。
二人正在屋子里查看这些首饰,却听小丫鬟进来说顾清玥来了。
顾清梅忍不住笑道:“妳瞧,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世子妃才说看上大姐家的老大,大姐就来了,她莫不是在咱们府里安插了耳目?”
苏尘清也忍不住笑道:“可不是嘛,也没有这样巧的。”
说话间,顾清玥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也不等人招呼,自己就一屁股坐到了罗汉床上。
“可气死我了!”
“呦,谁敢惹大姐生气呀?”顾清梅见她的脸色果然不太好,赶忙道。“清儿,赶紧把东西收了,给大姨奶奶上茶。”
“还有谁?就是我那不要脸的公公和婆婆,给我写信想让我去接他们到都城来住,我多稀罕他们啊?他们若是好的,不用他们说,我也会把他们接过来服侍,可妳也知道,那老两口都是什么货色,哎呦!”顾清玥发了一顿牢骚,这才看见地上的那口大箱子,和桌子上的几样首饰,不禁吃了一惊。“梅子,妳这是折腾什么呢?”
“哎呦……这镯子是祖母绿的吧?这成色的可真是少见,光这对镯子就得一两万两银子。”
顾清梅不着痕迹地说:“这都是我婆婆的一些旧首饰,让我帮着翻新一下,清儿,把乔姐儿叫过来,把这些东西都造了册,可别丢了,不然回头没法子跟母亲交代。”
顾清玥便将拿在手中的那两只祖母绿给放回到炕桌上,“对了,我今天过来,是给妳小姑子送添箱来的,听说她要成亲了,我好歹也得意思意思,顺道还把老四他媳妇的添箱也送了过来。”顾清玥说着,招了招手。
她带来的两个小丫鬟就把两个扁平的锦盒放到了炕桌上。
“这是我的,妳瞧瞧还拿得出手吧?”她打开一个紫红色的锦盒,露出里边的一套金头面,然后诉起了苦水。“我比不得妳,如今生意做得这么大,是个财主,我也就靠妳大姐夫那点俸禄,和几百亩小庄子的收益过日子。”
“很好,大姐妳能想着来给我小姑子添箱,便已经是给我长脸了。”顾清梅说着,站起身。“走吧,我领妳过去。”
顾清梅便又领着她回到世子妃的院子里,由着她跟世子妃寒暄了一通。
世子妃向她道了谢,便打发小丫鬟把慕容英和慕容静这对姐妹叫了过来,让慕容英给顾清玥道谢。
顾清玥连道不敢,扯了慕容英的手笑着夸道:“二小姐真是好样貌,定是个有福气的。”
因为慕容英上边还有个远嫁的姐姐,所以她行二。
慕容英便笑笑,不好说什么。
顾清玥又将视线落到慕容静的身上,“这位便是三小姐吧,好静的姑娘,日后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了去。”
众人便笑笑,也不搭话,世子妃虽然看上她儿子的样貌,但是还不知道对方的品行,所以也不敢贸然提这事。
顾清玥又略坐了坐,顾清梅觉得她言辞间太过伶俐,怕世子妃嫌弃,便婉转地提出想和姐姐说说话,世子妃也就让她们走了。
顾清梅带着大姐回到自己的屋子,笑着问道:“如今妳家老大也十五了吧?”
“可不,也该议亲了。”顾清玥一说起儿子就满面愁容。“去年才中了秀才,如今正在书院里读书呢,也不知道过两年能不能中上举人。说起来我倒是不愁老大,他倒是个聪明的,也挺会钻营,反而是我家那老二,书读得一塌糊涂,没事就喜欢往厨房里钻,就喜欢做糕点,也不知道将来该让他干点什么才能维持家业。妳姐夫好歹也是个五品官,他总不好去当个厨子吧?梅子,实在不行,妳带他一起做生意吧。教教他如何打理庶务,日后也能给他哥哥当个臂膀。”
“大姐,妳家老二才十四岁,做哪门子生意啊?”顾清梅哭笑不得地说。“就算是做生意,也得再等两年,他如今还是个小孩子呢。而且妳好歹也得让他考了童生,试试才说,若是他连秀才都考不上,我再带着他做生意也不迟。”
顾清玥便有些垂头丧气。
顾清梅趁**听起来,“对了,妳家老大说亲了没?”
顾清玥便道:“正说着呢,我倒是看上几家,家世都跟咱差不多,不过姑娘的性情都不知道怎么样,我这些日子正悄悄的打听呢。我可不敢娶个泼辣货回去,若是遇到个跟妳大嫂那性子差不多的,还不得把我气死。对了……”
她突然压低了嗓音道:“我听说,你们府上的二夫人生的女儿被果亲王府退亲了?”
顾清梅实在是有些无语,她突然之间意识到,大姐刚刚说大外甥比较擅钻营,恐怕就是随了她,有事没事就能打听些小道消息。
她淡淡一笑,没理她这茬,而是对苏尘清道:“清儿,妳去把我首饰匣子里那对莲花步摇拿来,再去乔姐儿那拿张二百两的银票过来。”
苏尘清便进了卧房,不一会儿拿出一对金步摇。
顾清梅接过来,起身走到顾清玥身边,将那对金步摇给她戴到头上,然后笑道:“这是昨天堂姐夫新给送来的,我还没戴过呢,给妳拿去戴吧。我到正月也就生了,至少三五个月出不了门,也用不着打扮。妳如今应酬多,可别失了面子,妳如今虽然是老王家的媳妇,可到底姓顾,咱们是亲姐妹,缺什么,来跟我说,可千万得提醒大姐夫,别做那拿人手短的事。妳也是,要是有人钻营着往妳这里送礼,可千万别收。”
“不敢!”顾清玥赶忙道。“我早就跟妳大姐夫说过,咱们这官职是怎么来的,他心里也有数,如今可是谨小慎微呢,半点差池都不敢有。”
“对了,说起来我还有件事得劳烦妳帮我操心。便是老舅妈把恬姐儿丢给我了,让我给帮着找婆家,我也不怎么跟那些官太太们来往,而且就算来往,也必定都是郡王府和国公府之流,老舅妈家的条件妳又不是不知道,偏狮子大开口,让我给介绍个官宦之家,还得做正妻。我冷眼瞧了些日子,说句良心话,恬姐儿的样貌是不错的,可是大字不识一个,见天又横针不动,竖线不拿的,理家的事也全然不懂。我白跟四皇子妃求了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给她,学了这些日子的规矩,还是不行,这样下去,正经的官宦之家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她?刚好妳人面广,不如妳给瞧瞧,有合适的,就赶紧给她嫁了吧。”
说起这件事,都成了她一块心病,那恬姐儿每天在将军府里好吃懒做,仗着是她的表姐,到处颐指气使的。教养嬷嬷教她礼仪规矩,对她稍微严厉一些,便对教养嬷嬷恶语相向,气得那教养嬷嬷没几次,便丢开手,只一心调教乔姐儿了。
“哼!”顾清玥冷笑了一声。“妳也是个没脾气的,依我说,就不该管这事,老舅妈那人,便是雁过还要拔毛呢。虽说是亲戚里到的,可这脸皮也太厚了。”
“我倒不是为了别的……”顾清梅压低了嗓音,把自己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
顾清玥沉吟了一下,“妳思虑的倒也不是不对,如今,太子已经死了,三皇子也因为谋逆被关了起来,估计这辈子想出来的可能性不大。听说从前的那些太子党们全都转而支持二皇子和四皇子了,若是此时帮四皇子拉拢几个人,倒真是大功一件。”
“所以,这件事情还得大姐费心。”
顾清玥认真仔细地想了想,“若是与恬姐儿年纪相当的,人家家中未必愿意,依我说,不如寻一个死了老婆,从前又没纳过妾的,去做续弦,这样的人家对媳妇家的条件不那么挑剔,而且恬姐儿嫁过去,就是正房夫人。只有一点,这样的男子一般年纪都偏大,老舅妈未必肯答应。”
顾清梅冷哼了一声,“这我就不管了,能给她找个官宦之家做正妻已经不容易了,她若不乐意,我就不管了。”
一时,刘若乔从外边走了进来,亲热地和顾清玥打招呼。
“乔姐儿呀,妳怎么上这住着来了?”顾清玥倒也挺喜欢乔姐儿的乖巧。
刘若乔细声细气地答道:“三表姑这边需要人手,就把我接过来了。”
“听说妳说婆家了?”顾清玥笑着调侃了她一句。
刘若乔虽然有些脸红,但是并没有像别人跺脚跑出去,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垂下头道:“是三表姑给做的主。”
然后将一张银票放到炕桌上,“三表姑,这是妳要的银票。”
顾清梅便将银票推到大姐面前,“我知道妳如今不缺钱,这是给孩子念书用的,多买些书看。”
“那我就替我家老大谢谢妳了。”顾清玥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塞袖筒里了。
顾清梅想了想,摆了摆手道:“乔姐儿,清儿,妳们两个先出去,我有句话要单独跟姐姐说。”
二人便退了出去。
顾清玥笑道:“什么话?这么神秘!”
顾清梅压低了嗓音道:“最近这段日子,陆泽深陆太医时常会跟我打听二姐的事,依我看,他怕是对二姐有意思。我听说,陆太医因为模样生得丑,至今尚未婚配,不过人倒是个好人,跟咱们又是一条心。我想着,若是我去说,不合适,妳是大姐,不如妳去跟二姐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再嫁的心思?她才二十来岁,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
“可真是长大了。”顾清玥便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她道。“如今妳也到了给人保媒拉纤的年纪了。”
“大姐!”顾清梅忍不住怨怼地瞪了她一眼。“跟妳说正经的,什么叫保媒拉纤呀?”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妳二姐那人是个死心眼,若是跟她说了,她肯定不同意,这种事情得用点手段才行。妳安心保妳的胎,别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顾清玥又坐了一会儿,跟她说了些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便告辞了。
过了两天,马云裳突然来了,见到顾清梅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梅子,出事了!”
顾清梅极少见到马云裳露出这样的神情,赶忙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嫂死了!”马云裳的口中吐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哦?”顾清梅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梢,心中暗道,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终于死了!
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惊愕的神情,“怎么会?虽然大哥残废了,但是大嫂如今手里有钱,咱们现在都在都城里住着,家里那大宅子只有他们一家,正是过着舒心日子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会死了呢?”
“错就错在不该让她手里有钱!”马云裳恨恨地说。“族长派人来说,三妹夫让人把大哥的手脚打断的时候,不是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吗?大嫂就拿这钱买了个小庄子,还买了好几个丫头来服侍她,天天对那些丫头不是打就是骂,如今已经逼死一个了。她非说那丫头勾引大哥,把那丫头毒打了一顿,然后关进了柴房,饿了三天,那丫头实在受不了,便上吊了。”
“什么?”顾清梅没想到,大嫂竟然能猖狂成这样,不禁怒从心头起。“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如今爹娘都不在,家里没有别人,没人能管得了她,所以才这么猖狂的。”马云裳说着一脸愁容。“后来,不知怎地,她就染上了赌钱的毛病。一开始只是在家里打叶子牌,后来就开始进城去赌场。据说是在赌场输了钱赖账,让人给杀了,对方似乎是个江湖人物,杀了她以后便跑了,又是个脸生的,没人认得。”
顾清梅面无表情地说:“这也是她的命,怨不得旁人!”
“这也就罢了,我现在头疼的是她那三个孩子,那三个也不是什么省事的,尤其是那两个小子。如今他们的娘亲没了,我这当二婶的,免不了收养他们,可他们……”说着,马云裳恼火地住了口,她一贯不爱讲人闲话,尤其是几个孩子的闲话。
大嫂家那三个孩子,总是跟她家宝贝女儿过不去,她不是不知道,她也是当娘的,女儿让人家欺负,心里怎么会舒服?
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那肯定更不得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闯出怎样的祸!
顾清梅的唇瓣勾起一抹邪恶的角度,心里知道大嫂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又不能把此事说出来,以马云裳的为人,是绝对不会赞成她这么血腥的手段的。
是的,李招娣的死,是她一手安排的。
主意也是她出的,是苏汉博最信得过的徒弟,以及曲氏的娘家兄弟动手做的局。
不止李招娣要死,李招娣那三个孩子一个都活不了,那三个孩子就是三颗定时炸弹,不出十年,肯定能成为三个大祸害。
但是她不能告诉马云裳她的计划,所以她只得装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此事的确让人为难,不如这样好了,回头我跟三哥商量商量,那三个小的都是怕三哥的,二哥不在家,妳一个妇道人家也镇不住他们。”
“那就有劳妳了。”马云裳听了她这个主意,不禁松了一口气,从手袋里拿出一个扁长的锦盒。“我今儿来,一是给妳报信,二是为了给妳小姑子送添箱,听说她快出嫁了,本想过两天再送来的,没想到要回顾家庄奔丧。”
说着,她打开盒子,里边是一对赤金的嵌宝镯子,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托堂姐夫帮忙做的,妳瞧瞧,可还拿得出手?”
“自然拿得出手。”顾清梅看了看,帮她收了起来,又带着她去给婆婆送了过去。
在世子妃的屋子里略坐了坐,因为这几天,前来送贺仪和添箱的人络绎不绝,她也不好久坐,便告辞出来了,站在世子妃的院子门口,跟小姑子道。“事情办完了,我就先走了,回去还得收拾行李,我再不待见她,也得去奔个丧才是。妳就别去了,如今妳有着身孕,在家里好好安胎。”
“妳忙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吃了饭再走!”顾清梅赶忙留她。“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跟妳说呢,收拾行李什么的,有一会儿工夫就得。”
马云裳只好又跟着顾清梅回到顾清梅自己的院子里,她忍不住笑道:“我这性子越不越不沉稳了,妳有什么事想让我做,尽管说。”
二人回到屋子里坐定,顾清梅又吩咐人上了茶点,“是这样的,我买了一间酒楼,如今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想开成那种只招待女眷的酒楼,还没找着合适的人帮我管,我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也只有妳是我最信任的,所以想把酒楼交给妳来管。”
“只招待女眷?”马云裳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女眷们一般情况下可是很少出门的,若是只做女眷的生意,还不得赔死?”
“不是这个话。”顾清梅便将现代的私人会所的概念讲给她听了,并且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全都给她说明,她其实是想搞一个多元化经营的酒店,定期举办服装秀和珠宝展示会,再加上美容、按摩、休闲等各种服务,以会费的形式收取费用。
而且,所有的侍者都是清一色的小丫头。
总之,就要把酒楼办成一个身为大户千金或者是豪门贵妇,若是没有这张会员卡,妳都不好意思出门的地方。
马云裳听了,不禁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喃喃地说:“妳这丫头,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连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顾清梅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如今我这模样,也管不了里边的事,还请二嫂费心。至少,前期的筹备工作得由妳来负责,还有,得多挑一些机灵乖巧的小丫头,这个事,可以让少雅帮妳,让她瞒了身份,混在那些小丫头中间,用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些喜欢炸刺的都挑出来。还有厨子,旁的我不敢时候,这选厨子的事除了妳还真就没人能干。除此之外,还得制定这些小丫头的衣裳样式、发式,还要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调教她们仪态和举止。单是这些事情都得筹备个一年半载的。”
马云裳便笑道:“反正我是发现了,听妳的,准没错,成,这活我干了。”
顾清梅见她答应了,不禁松了一口气,“那等妳从顾家庄回来,去找苏威,如今,酒楼的事都是他在操持,还得顾着商行那边,都快忙死了。”
……
十月十八那天,慕容英嫁了,场面挺隆重的。
因新嫁娘不得见孕妇,所以三天回门的时候,慕容英也没来看她,只是让身边的小丫鬟送了一份单独的回门礼给她。
顾清梅听说,慕容英去拜见王妃的时候,王妃说了不少酸话,言外之意不过就是霞姐儿还在家庙里受罪,而她却嫁了个好相公之类的。
顾清梅听了之后,觉得十分的无奈,这些人就是不知悔改,把好好的一个家搞得支离破碎。
马云裳回来的时候,特地来见了她,带给她一个“不幸”的消息,给李招娣办丧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打翻了烛火,反正李招娣的三个儿子,以及顾老大全部葬身火海。
一家五口,全都死绝了!
房子也烧没了!
顾清梅听到这个消息,好半天都没说话,其实她心里痛快得恨不得放鞭炮,但是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哀痛的样子。
“这都是命!”终于,她叹息出声。
送走马云裳,她又找来曲氏,也没有旁的话,只是淡淡地说:“祖母中风也有段日子了,总是这样子也不是个事。”
曲氏愣了一下,压低了嗓音道:“不是说要丁忧吗?”
顾清梅“嗤”的一声笑了,“北方正打仗呢,战况这么激烈,皇上怎么会把我四哥和清雷堂哥叫回来?肯定会夺情的。”
曲氏闻言眯起眼睛,心中暗暗点头,再次觉得自己跟对了人,顾清梅这个人,够聪明,够明理,够隐忍,也够心狠!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事!
三天后,传来顾老太太过世的消息,顾清梅如今怀着身孕,丧事一概不能参加,只是打发曲氏帮忙送了丰厚的丧仪过去。
突然间,她觉得世界仿佛清净了许多。
但是还有一个人,她想除去,却一直没敢下手。
这个人就是霞姐儿!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是霞姐儿把四嫂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的。
当时她没动手,是因为只要她动手了,所有的人都会想到,是顾家的人动的手,就算是联想不到她身上,也会联想到四哥的身上。
所以她劝四哥忍了。
当然,不动霞姐儿,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慕容羽的祖父。
那老头子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她猜,就算她在外边,敢杀一万个人,那老头子都不会说什么,只会挑大拇指,说她能干。
但是霞姐儿,她不能碰!
因为霞姐儿姓慕容,在那老爷子的眼中,慕容这个姓,是不容侵犯的。
肯把霞姐儿送去家庙,已经是那老爷子对她做的最大的让步。
但是,这又如何呢?
家庙,可不是让人混吃等死的地方。
记得前世看小说和电视剧的时候,里边的人都对家庙有一种恐惧感,她也约略地打听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家庙都是用来关押大家族中犯了事,又不好直接处死的人的。
慕容家的家庙自然也不例外。
接连几场大雪,预示着冬季的来临。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总是在一夜之间,便覆盖了整片大地。
一场大雪后,慕容家派去跟在霞姐儿身边的嬷嬷跑回来报丧,霞姐儿出去砍柴的时候,一时脚滑,从山上跌了下去,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死了。
得到消息的顾清梅,又是久久没有言语,良久,才问曲氏,“苏大嫂,妳相信报应吗?”
“妳别想得太多,妳不先下手为强,早晚会遭殃,妳这是自保!”曲氏善解人意地安慰她。
顾清梅轻声一叹,低头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她想,她也该为他积积德了。
“苏大嫂,找个稳妥的人,远远的找家寺院,帮我送一千两银子过去,好好地把他们都超度了。另外,我听说大雪压垮了都城外不少人家的房子,好些灾民无家可归,妳去跟我二嫂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把我买下的那间酒楼腾出来,给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暂且栖身,再给他们找个活干。等开春,帮他们把房子盖起来,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十一月中,顾清梅的商行终于开业了!
商行的名字叫“清羽商行”,取的顾清梅和慕容羽的名字里的各一个字。
一大早,顾清梅就坐了马车来到自己的商行,今天商行开业,她这个大东家兼幕后老板自然得出席。
一片鞭炮声中,宾客纷纷前来道贺,虽然大部分都是管家出面,不过也给足了顾清梅面子。
当然,她是不需要站在大门口招呼客人的,她只需要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喝茶便是。
若是有女宾客前来,会有专人带进来,再由她出面客气几句。
休息室里点了旺旺的三盆炭火,暖和得很。
随风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双手递给顾清梅,“大少奶奶,有封给妳的信。”
顾清梅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上边的字,只见那字写的异常挺拔锋锐,于是问道:“什么人送来的?”
“不知道,是个小厮送过来的,还送来了一些贺礼,不过没有报名字就走了。”
顾清梅便将里边的信瓤掏了出来,只见里边只写了寥寥的几个字——快回家,外边危险!
她看了以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将信递给随风。
随风看了之后不禁大吃一惊,神情顿时就凝重下来,“大少奶奶,不管这是什么人送来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赶紧回家。”
“好!”顾清梅听他这么多,赶忙让苏尘清扶了自己站起来,然后跟在随风身后往外走。
随风此次护卫她出门,把慕容羽留给她的侍卫都带出来了,一共二十四个,此时都在四周警戒。
他一打呼哨,这些或明或暗的侍卫仿佛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护送大少奶奶回家,路上当心点,可能会有麻烦。”随风低声叮嘱了他们几句,将众人分成两拨,一拨留在顾清梅身边,和自己一同随侍,另一拨前去探路。
不一会儿,外边的马车备妥,顾清梅在苏尘清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吃力地爬上马车,她还没坐稳,就见车夫猛地一扬马鞭,马车突然向前窜了出去。
她在车里一个重心不稳,重重地向后栽倒,后脑顿时撞到位子的棱角,幸好位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没有把她的脑袋撞烂,但即便这样,她也昏了过去。
苏尘清和随风等人一看这还得了,纷纷拔出兵刃就要追,但是旁边的一个小院里突然冲出来上百个黑衣蒙面人,这些人全都身披深蓝色的鹤氅,手持单刀,将随风等人拦下,双方顿时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就在随风等人没有一个能突破这些黑衣人的封锁,追上去的时候,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突然在一条巷子里冲了出来,马上的骑士紧紧地辍在那辆马车的后边,却没有超过去,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跟出了城。
随风等人好一顿厮杀,在死伤了一多半侍卫之后,巡城兵马司的人终于赶到了。
这些黑衣人也不久留,打了个呼哨转身便走,也不管他们留下来的几具尸体。
苏尘清身上挨了两刀,满身都是鲜血,她也顾不上疼,牵过一匹马就要上马,随风一把扯住她,“妳干吗去?”
“我要去找梅姑姑——”她神情狂乱地怒吼,心中在不停地自责,刚刚自己怎么就没跟着一起上马车?
“妳去哪儿找人?都城一共四个城门妳知道他们从哪里出的城吗?”随风比她还要自责,那些人就埋伏在一旁的小院子里,他怎么就没发现?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祈求老天爷,千万别让顾清梅出事,不然的话,别等慕容羽回来,他自己把自己砍了,还能干脆利落点。
“那也得去找啊……”苏尘清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梅姑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呀?”
“别哭了!”随风怒斥了她一句,转身对巡城兵马司的人说。“我是嘉郡王府的侍卫,你们赶紧去几个城门打听一下,有没有嘉郡王府的马车出城?”
巡城兵马司的人一听他们是嘉郡王府的人,哪敢怠慢,赶忙派人四处打听,最后探听到有辆马车从西城出门。
众人赶忙会同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四皇子,一同追出城去,四处打听着线索,可是城外人烟稀少,他们又去哪里打听线索?
那马车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顾清梅醒来的时候,是被吊在半空中,她的身上湿漉漉的,很显然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处境时不禁暗暗叫苦,小腹一阵阵的抽紧,她知道,自己怕是有些小产的征兆。
“咯咯咯咯……”一个阴阳怪气地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来。
她吃力地抬起头,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张不算太熟,但是她恰好认得的脸孔,说实话,这个人长得还不错,白净脸,五官端正而清秀,只是那一双眼睛长得不太好,三角眼,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眼白四露,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亮紫色的大花锦衫,唇角噙着一抹凶残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猛兽看到了猎物一般,既贪婪又残忍。
他不是别人,正是西冷侯府的二公子方毓,看见他这张让人厌恶的脸孔,顾清梅就像吃了一百只苍蝇那么恶心,她的心也无法抑制地变得一片冰凉。
完了,她怎么会把这个家伙给忘了?
当日,他被强抢回去的民女咬断了子孙根,却被太后将她赐婚给他,是慕容羽将他脱了裤子吊在牌坊上示众的。
后来,他被送去了别处,她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了呢,也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竟然埋下了隐患,给自己带来今日这场大祸。
他坐在一张软榻上,翘着脚,怀里还搂着一个妙龄少女,四周站着很多恶奴。
那男子见她醒了,猛地把手里的女子推到地上,冷声道:“她归你们了!”
四下里那些恶奴们马上淫笑着扑了过来,将那女子从地上拎起来,按到一旁的草堆上,扯掉那女子的裤子,便轮流着扑了上去。
阴暗的地牢中,顿时响起女子凄厉的叫声。
那些恶奴们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那男子这才站起身,大步走到顾清梅的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扬起头,语调轻佻地说:“小贱人,咱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顾清梅厌恶地躲开他的手,却说什么也躲不掉。
只听那男子声音冰冷地说了一句,“我是方毓!”
“妳把我害得那么惨……”方毓用苛刻的眼神审视着她,声音阴冷得像是地底的修罗。“妳说,我该怎么修理妳,才能让我解恨呢?”
“方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放了我,还能留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等我相公回来,你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顾清梅知道,这个家伙是存心报复,说软话是不管用的,只能硬气一点。
方毓突然松开她的下巴,一巴掌扇了过去,“贱货!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敢嘴硬!”
他一边骂着,一边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向她的肚子。
顾清梅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往下淌了下去,情知不好,自己肯定是被他这一脚踹得早产了,不禁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激怒他。
“让妳打我,让妳男人笑话我变成了太监,我让他也断子绝孙!”方毓可能是被眼前这女子的惨叫声刺激到了,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条皮鞭子,就往顾清梅的身上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顾清梅痛得几乎昏了过去,嗓子喊得都要哑掉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和孩子都死定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怒叫。
那不停落在她身上的皮鞭子突然就再也没有落下来。
她沉沉地昏了过去,在昏过去之前,听到了一个焦急而熟悉的嗓音,在喊她的名字,“梅子,梅子,妳怎么样?”
她觉得肚子好痛,眼皮好沉,可是却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有人来救她了!
真好!
有人来救她了!
她突然再次醒来,眼前却已经不是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
头顶上是雪蓝色的承尘,耳边有男子的声音,就似在从天外传来一般。
“梅子,别睡了,快醒醒,再不醒过来,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对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刚刚好像被那个名叫方毓的畜生踹了一脚肚子,流了好多血,她早产了……
想到这里,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对,没错,她小产了,她的孩子快要保不住了……
“梅子,妳醒了?”
她吃力地凝聚着自己眼睛里的焦距,看到身边坐着个男子,将自己抱在他的怀里,而自己的两条腿被分得极开,身上搭着厚厚的锦被,有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从脚底下传过来,“夫人,快使劲,羊水快流光了,再不醒过来,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她猛地伸出手,用力地,死死地握住四皇子的手,眼睛瞪得极大。
“四皇子……”她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开口道。“求你,把我的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
这就是报应吧!
她为了自保,杀了大哥大嫂一家,杀了祖母,杀了霞姐儿,杀了云深,毁了江韶颜,干了这么多违背她良心的事,如今,报应终于来了吧?
她就知道,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妳在说什么疯话?”四皇子顿时就暴怒地绷起脸孔,那个在她面前从来都很和善的四皇子突然间就发起怒来,他恶狠狠的瞪着她,眼神凶得吓人。“顾清梅,我今天严肃地告诉妳,如果妳不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出来,我就让妳全家给妳陪葬!”
“你……”顾清梅听了他的威胁,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依偎在他的怀里,竟然让她有些安心。
“别说话了,保存些体力,乖乖地生妳的孩子。”四皇子突然贴着耳边说。“算我求妳,千万别放弃,就算不要这个孩子,妳也不能死,不然的话,表弟回来一定会宰了我的。我这么大一个人,留在都城,却没能保护好妳,表弟一定会生气的。妳也知道,人家都叫他活阎王,妳总不忍心看着他把我宰了吧。”
一个粗衣妇人突然捧着一碗参汤从外边跑了进来,“参汤来了!”
“快给我!”四皇子赶忙将参汤接了过来,自己尝了一下,觉得不烫口,便举着碗送到她嘴边。“梅子,赶紧喝碗参汤,补补气。”
顾清梅早就痛得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也什么东西都不想喝,但是此时此刻,她又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只得张嘴将那碗参汤喝了。
接生婆子从顾清梅的脚底下抬起头,苦着脸道:“大爷,这位夫人的羊水快流光了,若是再不想法子,怕是不好啊……”
四皇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今天若是不能平安,你们一家也别想平安!”
那接生婆子被他吓得脑门上全是汗,她不过就是这附近村落里的一个普通的接生婆,今天被一群凶神恶煞似的男子带了来,吓都快吓死了。
此时被四皇子一威胁,更是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嗫嚅了半天,才怯怯地出声道:“这位爷,我倒是有个土法子,但是不知道以夫人现在的情形,能不能用?”
四皇子马上厉声问道:“什么法子?”
“就是……”接生婆犹豫了半天,才支吾地说。“就是要把夫人的脚腕子的关节摘了!”
“胡闹!”四皇子气得险些脱口说出“推出去斩了”,“她如今全身都是伤,若是再将关节摘了,她怎么能受得了?”
接生婆神情焦急地说:“我这是祖传的法子,在乡下给不少难产的妇人用过,都很有用,就是利用疼痛感来刺激产妇,好让产妇用力。只是因为夫人如今全身都是伤,已经很痛了,所以我不敢保证还有效。但是,若是不试一试的话,让孩子死在她肚子里,到时候,就连大人都保不住了。”
“四皇子……”顾清梅用力捏了捏四皇子的手,示意他别讲话,然后吃力地说。“我愿意试试!”
只要能把她的孩子生下来,她什么苦都愿意吃。
“可是……”四皇子心疼地看着她,有心阻止,又知道此时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在稍一犹豫之后,点头道。“好,妳就尽量施展吧,总之,我要保大人的命!”
接生婆答应了一声,赶忙吩咐小丫鬟拿水净手,然后跪在顾清梅的脚下,拎起顾清梅的左脚,手法利落地将顾清梅脚腕子的关节给摘了下去。
顾清梅疼得浑身一缩,蓦地发出一声惨叫,只觉身后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本能地收紧了手臂,让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安全感。
她忍不住就想着,还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她,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而且,她已经死了一次了,好不容易穿越一把,还没发大财,还没有跺跺脚就能掌握夙夜王朝的经济命脉,她怎么能现在就死掉呢?
所以,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拼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用力一使劲。
只听一声仿佛小猫叫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随即,她觉得肚子一空。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接生婆兴奋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终于可以再次昏过去了。
昏过去之前,她用力抓着四皇子的手,挣扎着说:“别告诉他……”
“好!我不告诉他!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
“还有,别给我报仇,大局为重!”西冷侯坐拥五十万大军在南疆,若是因此而反了,她就成了罪人了。
这个关键的时刻,绝不能出这样的乱子。
“妳这女人,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想这种事情!”
“答应我……”她哑声嘶吼,一定要得到他的应承。
他无奈,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妳!”
得到四皇子的保证,顾清梅才放心地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王平贤拎着药箱跌跌撞撞地从外边冲了进来,“四皇子,梅子到底怎么了?”
“刚刚生产,生了个儿子……”四皇子如释重负地说着,这才放怀中这个娇弱的女人躺好,然后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不过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吩咐刚刚帮忙熬参汤的妇人道。“赶紧去村子里帮我找个奶娘过来。”
“不好……她血崩了……”正在帮顾清梅剥胎盘的接生婆突然惊叫了一声。“快,快拿止血汤来!”
王平贤顾不得喘息,扑到床边,拿出针包,掀开顾清梅身上的衣裳,麻利地将一排银针扎到顾清梅的身上,稍稍地减缓了出血量。
不一会儿,那个帮忙熬参汤的婆子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四皇子把汤药抢过来,拿了汤匙就往顾清梅的嘴里喂,但是顾清梅却牙关紧咬,汤药根本就喂不进去。
他把心一横,突然将那碗汤药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俯下身,捏开顾清梅的嘴巴,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口对口地将汤药哺入顾清梅的嘴里。
喂她喝完药,他神情淡定地抬手抹掉嘴边残存的药汁,声音冰冷的说:“此事,不准说出去一个字!”
屋子里本来也没几个人,除了那接生婆子和那帮忙熬药的妇人之外,只有王平贤,众人全都诺诺称是。
王平贤轻轻咳嗽了一声,开了方子,吩咐人再熬一碗十全大补汤来。
不一会儿,又是一碗汤药送了过来,四皇子依旧用这个法子喂顾清梅喝了。
得到消息的四皇子妃斜靠在床上,正在哄着自己的儿子睡觉,听小丫鬟汇报完,半晌没说话。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得不到回话,也不敢走。
四皇子妃沉吟良久,才开口道:“妳去跟四皇子说,表少奶奶年轻,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会害怕,如今表少爷又不在家,身边没个男人,让四皇子在那多陪陪,也好给她个主心骨。”
把小丫鬟打发了,四皇子妃对苏燕道:“妳去穆郡王府,把这事给太妃说说,我现在进宫,去找母妃,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二人便分头行事,一个进宫找纯妃告状,一个去穆郡王府找太妃告状。
纯妃听完之后险些晕过去,当时就不干了,马上命人把皇上请来。
皇上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原来慕容宁和慕容辉这对父子已经得到了消息,先一步就进宫来告状了。
纯妃跪在皇上脚边,哭得昏天黑地的,口口声声若皇上不给自己的侄媳妇做主,就一头碰死。
四皇子妃也在旁边哭哭啼啼地添油加醋。
这边闹得正热闹,有人来报,太后宫中打起来了。
原来是穆郡太妃听说外孙媳妇出了这种事,一气之下拿了先皇御赐的龙头拐杖便进了宫,直奔太后的寝宫,到了寝宫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之后,就把太后给揍了。
因她是先皇最宠爱的长姐,临终之时,为了压制太后,特地赐给她一支龙头拐杖,可以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放眼夙夜王朝,无人敢惹,便是皇上都得让她三分。
皇上只得带了人直奔太后的寝宫,还没进寝宫的大门,就听见里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哀家活不了了,连一个外嫁的公主都敢对哀家无礼,哀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呸!妳个臭不要脸的老婊子,别让我替妳害臊了,一家子都是不知羞耻的东西,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我不知道,惹恼了我,把事情都给你们揭出来,大家一起没脸!”穆郡太妃拄着龙头拐杖站在太后的凤椅前边,伸手指着满面鲜血,躲在凤椅后边不敢出来的太后,不留情面地骂着。
虽然她嫡亲的孙女是毁在了顾清梅的手里,但太妃一向是明理的,知道这件事情实在是怨不得顾清梅,都是韶颜那丫头太过分,不依不饶的,才把自己的命折进去。
皇上走了进去,赶忙来到穆郡太妃的身边,柔声劝道:“大皇姑,赶紧消消火,您年纪大了,可不能乱生气,不然伤了身子,有个好歹,朕可没脸去地底下见父皇。”
“皇上,你来得正好,我来问你,羽哥儿媳妇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呃……”皇上是真为难,他真的很想狠狠地把方毓惩治了,但是一想到西冷侯手中的五十万大军,又很怵头。
穆郡太妃那是人老成精的主,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禁冷笑了一声,“皇上,事到如今,咱们干脆撕破了脸皮,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了!”
她斜眼睨了一眼躲在凤椅后边的太后,不屑地勾起唇角,伸手指着太后道:“你可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吗?”
皇上不知道穆郡太妃此言是什么意思,尴尬地说:“她……她是太后啊!”
“太后?哼!”穆郡太妃摆了摆手,对四周的宫女太监们道。“你们先出去,都给我远远地站着去!”
众人赶忙退下。
穆郡太妃见把太后的寝殿清空了,这才开口道:“这个女人……是你的杀母仇人!”
此言一出,不止是皇上,就连太后也是一惊。
太后赶忙出声道:“妳个死老太婆,少要胡说,皇上,你万万不可相信她的话,她这是诬蔑!”
“呸!”穆郡太妃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妳算老几?在我眼中,妳连个屁都不算,我犯得上诬蔑妳吗?”
说着,她拉着皇上的袖子道:“皇上,我告诉你吧,你的亲生母亲才不是这个老妖精,而是先皇曾经最为宠爱的雪妃娘娘!”
“皇上!”太后着急地为自己分辨。“她是胡说的,你千万不要信她啊,你是哀家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儿子啊!”
穆郡太妃理都不理她,径自说道:“那雪妃娘娘温柔贤淑,深得你父皇的喜爱,入宫不久,便怀了身孕。而这个恶毒的女人因为嫉妒,就设计陷害你的亲生母亲跟别的男人有染,使你父皇大怒,将你母亲打入了冷宫。后来,你母亲生下你。这女人在同一时间生了个公主,便命人抱去把你给交换了,然后把妳母亲给闷死了。”
“妳胡说!妳胡说!妳这是诬蔑!”太后声音嘶哑地想要制止她继续讲下去,但是穆郡太妃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用我把证人找来吗?”穆郡太妃冷声道。“昔日,帮妳去换孩子的宫女,她叫画儿!妳陷害雪妃时,找的那个侍卫,名叫李贵!他们可还活着呢!”
太后听她说出这两个人名,顿时面如死灰,几乎无法站立。
皇上察言观色,看到太后的神情,心中顿时就咯噔一下,意识到,大皇姑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妳以为妳派出来的那些杀手真的把人都杀了灭口了吗?妳错了!雪妃可是我的手帕之交,她是什么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后,我去探望过她,她哭着跟我发誓,她绝对没做过这样的事,并且拜托我替她把那侍卫找出来。我在帮她找人的时候,正好遇到妳的人在杀人灭口,所以我就把人救了下来!”
穆郡王妃说着,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太后,咱们来打打官司吧!妳说,这官司是该大理寺来审,还是宗正司来审?”
太后强打精神道:“既然妳当年就把证人找到,为什么不去找先皇告发我?既然妳当时没有告发我,那么现在,妳说的就一定是谎话!什么侍卫宫女,还不晓得是妳从哪里找来的人假冒的呢!”
“妳以为我没跟先皇告发妳?要不是妳爹把持了南疆的五十万大军,妳以为先皇不想办妳?妳以为先皇为什么会给我这个龙头拐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朝廷上的事情,跟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为了让我可以压制妳!免得妳太过无法无天!不然的话,妳以为我为什么要全力助皇上拿下这个皇位?先皇又不是只有皇上一个儿子!我又素来与妳不合,我凭什么帮妳的儿子登上皇位?又凭什么说服嘉郡王将纯妃送进宫?”
“妳……”太后被她质问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灰白地站在那里,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咱们干脆来滴血验亲吧!”穆郡太妃随即凉凉地抛出了一句。“妳敢不敢?”
太后浑身颤抖着,好半天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皇上轻轻地扯开唇角,柔声道:“太后,不过是滴血验亲而已,若您是朕的亲生母亲,朕今日就算是冒大不韪,也要处置了大皇姑给您出气,您看如何?”
“不……”太后猛地向后退去,身子撞上身后的一扇紫檀木镶嵌碧玉的屏风,屏风“咣”的一声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不能滴血验亲……”
突然,她从凤椅后跑了出来,步履蹒跚地跑到皇上面前,用手抓住皇上的胳膊,神情哀戚地说:“皇上,俗话说得好,生娘不及养娘大,就算你不是哀家生的,也是哀家从小养大的……”
“所以……”皇上神情平静地看着她。“您承认了,朕不是您亲生的?”
“我……”太后好歹也抚养了他一场,知道他的脾气,他的神情越是平静,就证明越生气,她不禁有些心慌。
“也就是说,大皇姑说得没错,朕的亲生母亲是昔日的雪妃?”皇上突然笑起来,不过那笑冷森森的,有种透人的寒意。“朕还奇怪呢,以母后的性子,昔日父皇宫里的妃嫔,全被母后处理得一个都不剩,怎么会独独对雪妃娘娘所生的公主那么好?原来,怡然皇姐才是您亲生的女儿呀。”
他抬手,将太后紧紧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给掰开,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在他离开之后,太后颓然瘫坐到了地上。
“哼!”穆郡太妃见到皇上对她的态度,这才觉得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她还一直都在担心,这桩公案没有揭开的一天呢,没想到今天阴差阳错,被她借题发挥地给揭露了出来。
她拄着龙头拐杖,跟在皇上的身后一起离开。
皇上神情落寞地回到自己的御书房,坐在龙书案后边,抬眸瞥着跟进来的穆郡王妃,苦笑了一声道:“大皇姑,您瞒得朕好苦啊!”
穆郡太妃也是一脸无奈,“我是瞧着,她对你还不错,也帮你把皇位争了下来,若是被你知道自己的身世,难免会心情不好,所以才一直都憋着没说。谁知道方家竟然出了方毓那么个败类,平常强抢民女,闯点小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也就是了。可是他这次太过分了,皇上,你要是不给羽哥儿媳妇主持公道,我就去太庙里哭先帝去!”
皇上刚刚才受了一个巨大无匹的打击,情绪还没恢复过来呢,听她又在逼自己,不禁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大皇姑,西冷侯手握五十万大军,妳让朕怎么处置方毓?”
“那是你的事。”穆郡太妃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如果我告诉你,西冷侯昔日的军功,都是偷的,你又怎么说?”
“您说什么?”皇上不可思议地抬眸瞥着自己的大皇姑。“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记得当年,有一次经过书房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我家老王爷跟嘉郡王偷偷地说,西冷侯当年在南疆立下的军功,都是老侯爷从别人那里夺过来,硬安到他身上的。只是,当时老侯爷势头正盛,先皇又已经进行了封赏,他们怕揭穿了此时扫了先皇了面子,便将此事压了下去。”
皇上听她这么一说,了然地陷入了沉思,“当年朕还不懂事,所以对此事不甚清楚,不过此时细想想,西冷侯今年五十二岁,四十年前,不过只有十二岁,南疆那场仗,一共打了五年,到结束的时候,他才只有十七岁,却屡立战功,着实有些让人不可思议。若是军功是冒领的,倒是解释得通了。”
穆郡太妃神情凛然地说:“皇上,西冷侯仗着镇守南疆的功劳,屡屡不把皇上放在眼中,不能再留着他了,他们这一家子都心术不正。冒领军功和冒认皇子已经是诛9族的罪了,如今那方毓抢男霸女,无恶不作,还把羽哥儿媳妇害成这样,险些就一尸两命,若是再不惩处,如何叫臣子心服啊?更别提羽哥儿如今在边关帮咱们皇家拼命,你可千万别让他寒了心啊!”
“便是不说旁的,我听说羽哥儿媳妇把大半的身家都捐了出来当军饷。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丫头,手里能有多少钱?却舍得把钱全都拿出来,是多少朝臣都比不上的,对这样的人,你若是不能厚待,如何让天下人心服?”
皇上缓缓地抬起手,“好了,大皇姑,朕知道了,朕会严惩方毓的。”
“好,皇上一言9鼎,我相信你的话。”穆郡太妃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拿出一条手帕子擦了擦眼角。“幸好,幸好我在进棺材之前,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你的亲生母妃泉下有知,应该不会怪我了。我累了,先回去了,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我就不管了。”
穆郡太妃说完,转身离开御书房,径自回了自己的王府。
留下皇上面沉似水地坐在龙椅上,许久,他才缓缓地抓起龙书案上的水晶纸镇,用力地砸到地上。
姚公公哈着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声道:“皇上,四皇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皇上语气颓然地说。
不一会儿,四皇子从外边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躬身给他施了个礼,开口道:“父皇,儿臣今日来,是有一句话,要转告父皇。”
“什么话?”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喜怒都不能形于色,所以,纵使因为身世的问题,心中恨翻了天,面上也不能流露出过多的情绪来。
“羽哥儿媳妇说,不要给她报仇,大局为重,所以……”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碎掉的纸镇,以为那是皇上因为生气方毓搞出来的事情才摔的,然后说道。“所以父皇不必忧心了!”
皇上惊讶地抬眸看着他,“那丫头果然这么说?”
四皇子微垂着头,沉声道:“是的!”
“这丫头……”皇上的声音更住,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女人有这样的大局观,良久,才轻声问道。“她怎么样?”
“肚子被方毓踹了一脚,早产了,孩子险些生不下来,而且还血崩过,儿臣进宫之前,才刚刚止住血,浑身上下都是鞭伤,就连脸上都有伤,若是养不好,容貌怕是毁了。儿臣担心羽哥儿不在,下人们会不尽心,刚刚把她带回儿臣府中。”四皇子以极慢的语速说着,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揪痛。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羽哥儿如今在边关打仗,也不在家,让你媳妇好好照顾她。”
“是!”
当天夜里。
东宫,太子妃的寝殿中。
太子妃将一个茶盅子狠狠地摔到地上,伸手指着方氏的鼻子骂道:“早就让妳管管妳家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妳就是不肯,咱们筹划了这么久,若是前功尽弃可怎么办?”
方氏用手帕捂着脸,呜呜地哭着,“我有什么法子?我二哥那个脾气就是那样,就连我爹都管不了他,我怎么能管得了他呢?他不把我往床上拉就不错了,我哪里还敢管他?姐姐,我知道他有错,他不对,可是现在咱们要怎么办啊?现在那么多大臣都联名要求严惩他,妳一定要想法子救救他啊,他好歹也是我二哥……”
“妳让我怎么救他?他这次是惹到了慕容羽的头上,妳该庆幸慕容羽如今不在都城,他若是在,妳二哥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好了……”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这男子身上穿着一袭深蓝色的暗花棉袍,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坐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手上端着茶盅子,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
听到他的声音,太子妃才收了声,一双带着寒光的妙眸冷然瞪着他,“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万一皇上想趁此机会收拾你爹,咱们之前筹划的事情,可就前功尽弃了!”
坐在下首的那个男子不是旁人,竟然正是西冷侯世子方朝,“不会前功尽弃的,人已经都进来了,如今都在城外的庄子里藏着,五百名好手,都是在战场上跟着我爹厮杀过的。我跟我爹已经约定好了,腊八那天,他会起兵,只要在这之前,把人弄进城来,藏到密道里就万无一失。”
说着,他冲自己的妹妹使了个眼色。
方氏会意地退了出去。
他站起身,走到太子妃的身后,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妳呀,就是太爱操心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跟儿子!”太子妃没好气地说道。“不然的话,你以为我愿意嫁给那个废物?”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了妳,如今那废物死了不是更好?我们也就不用再避着他了。”方朝说着,将太子妃抱了起来,大步向内室走去。
不一会儿,内室之中便传出轻轻的浅吟声。
太子妃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从来都不留人,院子里也从来都不留人,所有的人都以为,太子妃是体恤下人,却不知道,她是为了方便和方朝幽会。
也因此,没有人发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蹑手蹑脚地从窗边离开,潜行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小院子,跳进了一口井中。
井是枯井,里边没有水,四周一片阴暗。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托在掌心,借着光亮,推开一面墙壁,墙壁后,是一条通道,漆黑冗长的通道,也不知道通向何处,他沿着地下密道向前走去。
这里的地下密道同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他偶尔经过的地方,墙上点着油灯,有油灯的地方,他便收起了手中的夜明珠。
他在密道里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下脚步,伸手在身边的一堵墙壁上用力按了一下,那道墙壁顿时无声无息地转开,露出一个通道,他闪身进去,将机关复原,又从怀中取出那颗夜明珠,向前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停下脚步,又如法炮制地推开一堵墙壁上的机关,进去后,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密室。
密室里着长明灯,一隅有一张大大的书桌,书桌后边是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此外,在这间密室里还有一个兵器架子,上边放着十八般武器。
他没做停留,径自沿着台阶走了上去,推开面前的一堵墙,外边是一间卧房,十分干净朴素的一个房间,屋子里甚至没有过多的家具,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榻,和一个衣柜,以及一张圆桌和几把凳子。
他抬手将蒙在脸上的面巾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质彬彬的脸孔,若是被认得他的人看见了,一定会吓一跳的。
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西冷侯家的三公子方征。
他虽然娶了容华郡主,但是那个泼辣的女人,却从来都不准他接近她。
他也乐得清净,睡在自己原来的房间,恰好可以守住自己的秘密。
原来外界传他不识字,也不会武功,都是他为了保护自己,给自己上的一层保护色。
他的母亲虽然是婢女出身,但是心计却非比寻常,昔日被西冷侯送回都城,便被侯夫人虐待欺压,儿子甚至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给儿子挣个前程,她毅然勾引了府中的侍卫总管,因她容颜艳丽无双,很快就让那侍卫总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地为她驱使,便偷偷地请了几个工匠,在方征的卧房底下,秘密地修了一间地下室。
方征就是在这间地下室里,习练武的。
而教他他习武的,便是那侍卫总管,至于教他念书的,是侍卫总管重金请来的一名落地秀才,平日里就以亲戚的名义住在侍卫总管的家中,到了夜晚,便由密道来到这里,教方征读书写字。
只是,那秀才并不知道方征的身份。
这些年,方征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
后来,他长大了,心计也慢慢地多起来,便想探听世子的事情,就偷偷地请工匠挖一条通往世子的院子里的密道,没想到却在无意中挖通了这里原本就有的密道。
他得到消息,马上就命人将密道口用机关门做了伪装,这几年,他时常下到密道里,在密道里转悠,探明了各个出口的所在,也探知了不少秘密。
尤其是他大哥和太子妃的奸情,以及太子妃所生的儿子,其实是他大哥的种,就连这种秘辛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上一次,也是他告诉的顾清梅,三皇子的府中偷藏了龙袍,这些消息,都是他暗地中探听来的。
他摸黑换了一件宝蓝色的棉袍,在木榻上坐了半晌,一张质彬彬的脸孔上,是阴晴不定的神情。
他该怎么办?
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他该怎么办?
父亲如今已经想要起兵,想要扶持太子妃和他大哥的儿子做皇帝,这件事情,是他没有能力阻止得了的。
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隐形人,从来都没有人把他放在心上。
自从娘死了,侯夫人没有克扣他的月例银子,让他能有口饭吃,已经是不容易了,他可没有法子说服父亲和大哥改变主意。
他该怎么办?
若是由着父亲和大哥这样做,那么她……那个曾经让他很动心,就算已经成了别人妻子的女人,注定逃不过这场浩劫。
他已经让她受了一次伤害了,他不能让她再受到更大的伤害。
顾清梅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梅子,妳醒了?”马云裳一直都在不眠不休地守着她,看到她睁开眼睛,不禁惊喜地大叫。“清儿,赶紧去把陆太医和王二哥请来!”
她出事以后,被带到方家别院地面上的屋子里,因为她的肚子挨了方毓一脚而早产,四皇子没能来得及带她回府,只得在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个接生婆子帮她接生。
她生了孩子之后便昏了过去,便被四皇子带回了皇子府,平日里服侍她的几个人也都被接了过来。
马云裳听说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便匆匆地赶来四皇子府,让人在屋子里搭了一张木榻,不眠不休地看护着她。
苏尘清闻言,赶忙去把陆泽深和王平贤都给请了过来,二人一一给她诊了脉,全都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陆泽深一脸庆幸的神情。“能醒过来就代表闯过了这道鬼门关,我不用担心那活阎王回来之后会把我掐死了。”
顾清梅觉得身上痒得难受,可是又动不了,想说话,又觉得嗓子干得难受,只好哑声说出一个字:“痒……”
“痒是正常的,妳身上的鞭伤太严重了,我用百花玉露膏把妳身上的伤涂了个遍,现在正在长新肉呢。”
顾清梅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了,自己如今肯定会是被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难怪想动都动不了,于是又道:“水……”
“不能喝太多的水,用勺子喂她喝一点红糖水就行。”陆泽深叮嘱了马云裳一句。
马云裳赶忙吩咐小丫鬟,“快,快去冲红糖水来!”
不一会儿,小丫鬟就将红糖水送了过来。
马云裳坐在床畔,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外边忽然响起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砰”一声撞开,四皇子像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站到床边,气喘吁吁地望着她,眼睛里满是关心的神情,“梅……表弟妹,妳还好吧?”
他本想唤她梅儿的,可是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临时换了称呼。
顾清梅扯开唇角笑了笑,“还活着,四皇子,多谢你救了我,我的孩子呢?”
“他很好,在隔壁房间,奶娘照顾着呢,虽然瘦了些,可是很能吃,如今胖嘟嘟的。”四皇子见她能说话了,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让人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看着马云裳将一小碗红糖水喂她喝下,这才开口道。
“妳好好地留在这里养伤,什么也不要想,万事有我。”
“嗯!”顾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想看看孩子。”
四皇子马上道:“快,去隔壁,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苏尘清赶忙转身跑了出去,把奶娘叫了过来,奶娘站在床边,将被裹在襁褓中的小家伙露给她看。
小家伙眯着眼睛正在睡觉,一张小脸蛋红彤彤的。
顾清梅笑笑,轻声道:“四皇子,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四皇子便明白她是想跟自己密谈,于是挥挥手,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梅儿,妳想跟我说什么?”如今屋子里没有别人,他终于可以唤她一声梅儿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四皇子的脸色顿时便有些难看,沉默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反而是顾清梅了然地说:“是不是方征告诉你的?”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妳怎么知道?”
当日,他听说她出事的时候,急坏了,马上就带人四处去找她,却找不到人,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方征,方征告诉了他她的下落,他才能及时带了侍卫赶过去。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方征为什么要帮他们?
顾清梅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道:“拜托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他!”
“好!”四皇子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顾清梅又是一阵沉默后,开口问道:“是徐耀祖出卖了我?”
“徐耀祖?”四皇子听到这个人名一愣。“他是谁?”
“就是我的车夫!”
“哦,妳说的是他呀。”四皇子目露寒光地笑了笑。“他说,他的儿子被方毓抓了,迫不得已才出卖妳的,把妳的行踪告诉了方毓。”
顾清梅轻轻地抿起了嘴唇,她自认对徐耀祖一家都挺不错的,而徐耀祖也是她还在顾家庄的时候,就买来的人。
她还请先生教徐耀祖的孩子念书,打算培养他的孩子日后帮自己管理店铺,如今看来,自己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别多想了。”他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的眼神中尽是怜爱。“妳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好起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去问徐耀祖如今的下落,她知道,便是问了也是白问,四皇子这人看着温和,其实手底下也挺狠的,徐耀祖肯定是活不上了。
搞不好不止是徐耀祖,就连徐耀祖的老婆孩子都活不成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新年。
严寒的天气,四处飘着鹅毛大雪。
不过顾清梅所住的这间屋子里却暖和得不像话,屋子里一共摆了四个炭盆,里边全都烧着旺旺的银霜炭。
她虽然还是被裹得跟木乃伊没两样,每天的吃喝拉撒也全都得由人伺候着,不过精神却好了许多。
陆泽深从宫里的御药房里拿来大批的珍惜药材,什么贵给她用什么,据说这是皇上特地下的旨意。
就连藩国进贡的一支千年人参,皇上都没舍得吃,而是赐给了顾清梅。
有这么多好药补着,她的身子想不好都难。
“让我闹的,你们这个年都没过好。”顾清梅躺在床上,不好意思地说。
“年年都过年,不过就是阖府吃一顿饭罢了,有什么意思?妳安心在这里住着,旁的事情都不要管,更不要忧心。孩子奶娘会帮妳照顾。给妳娘家和外家送的年节礼我也派人给送过去了,妳就放心吧。”四皇子妃坐在床畔,亲自喂她喝着鸡汤,如今四皇子妃初为人母,身段略显丰腴,看起来却比从前还要漂亮许多。
“说起来也真是可惜,我还盼着妳生个女儿,日后好娶来做儿媳妇呢,谁知道妳也生了个儿子。”
顾清梅笑道:“那四皇子妃就再努力一下,争取下一胎生个郡主,嫁到我家来当媳妇。”
“能有妳这么个财主当婆婆,我若是真生个女儿,还不紧着往妳家里塞。”
二人正在说说笑笑,却突然感到大地一片震动。
顾清梅顿时一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地震了?”
“没什么……”四皇子妃淡淡地说。“不过是马队的动静。”
“马队?得多少匹马能有这样的动静?”顾清梅俨然不相信,但是看到四皇子妃淡定的样子,也知道这不会是地震,于是开口问道。“四皇子妃,妳我情同姐妹,有事情可不能瞒着我啊!”
四皇子妃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尴尬,她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不是我想瞒着妳,而是四皇子不让我告诉妳,怕妳忧心。”
“四皇子妃,妳不告诉我,我只会更忧心。”
四皇子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是这样的,西冷侯反了!”
顾清梅神情惊悚地睁大了眼睛,“那这个动静是……”
四皇子妃神情忧虑地点了点头,“他们今天来到了都城。”
“可是……怎么会?”顾清梅不可思议地说。“南疆离此数千里,而且多是山路,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过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四皇子很少和我说朝廷上的事,这次也是怕我会不知道,到时候慌张,才提前叮嘱了我一声,好让我陪着妳,让妳别害怕。”
“那西冷侯府的人呢?”她忍不住追问,若是西冷侯府的旁人死了,她一点都不关心,但是方征……她确实不想他死。
不管怎么说,方征都对她有恩。
又是给她写信示警,又是给四皇子等人引路去救自己,这样的大恩大德,让她无法不担心他。
“方征被抓了,被关进了天牢,但是其他人都不见了,除了一些下人,西冷侯府几个当家人全都不见了,想必是早就知道西冷侯要造反,所以躲起来了。”
顾清梅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让西冷侯造反的,后来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劲,实在是因为路途的关系。
她曾经在慕容羽的书房里见过夙夜王朝的地形图全貌,根据上边标注的数据,夙夜王朝疆域辽阔,南北疆域足有一万多里地,而都城位置居中偏东,距离南北两边的边关是差不多的距离,都是五千多里地。
五千多里地,便是八百里加急,也得不眠不休地跑上七天,才能将信送入都城。
西冷侯若是果真造反的话,至少也得带上二三十万大军打过来才行,穿州过省的,上百座城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容易地闯过来呢?
更何况现在是冬天,大雪封门的,西冷侯怎么可能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到都城?
她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自然想不到,自从太子死了以后,太子妃就已经让方朝派人去给西冷侯送了信,方朝也没给西冷侯写信,怕万一出事,信落到别人的手中成了把柄,所以只派了个谋士过去,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给西冷侯分析了一下。
所以西冷侯便和他约定了起兵的时间。
在这段期间,西冷侯将自己的心腹派了出来,到都城协助方朝行事。
此外,他又陆续地派了五万人马,扮成了商户或者百姓,陆续来到离都城比较近的地方,大手笔地买些宅子,便安静地藏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告诉自己的手下人自己是要谋反,只是跟手下人说,太子被害死了,皇上被软禁了,四皇子要谋反,他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要回都城勤王救驾。
而且他还伪造了一份圣旨,说是要回京述职,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便带了几十个随从,骑了快马一路北上,穿州过省的,每到一处城池,都把圣旨拿给当地的官府看,自然便通行无阻。
所以,才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便来到了都城,将他早就隐匿起来的五万兵马点齐了,便选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在都城外摆开阵势,做出攻城的准备。
顾清梅难免担心,因为她很清楚,城里一共只有三千禁卫军,外加几百个巡城兵,和京都府的一百来个差役,前、后、左、右四大营卫的兵马都跟着慕容羽出征去了,每个大营只留了一千人看家,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呢。
更别提那些所谓的禁军,其实不过都是些纨绔子弟,打架闹事都是精英,至于行军打仗就算了。
就在她忧心的这一刻,皇宫之中,所有的禁军都在皇上的一声令下,走出皇宫,来到城墙上,和撤进都城的四大营卫的官兵们一起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以慕容宁为首的武将们也纷纷走上城头,巡视着众人业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等物资。
但是城外的的南军却只是忙碌地在扎营帐,然后埋锅造饭,并没有攻城的样子。
就在三千禁军悉数离开皇宫之后,东宫后院的一口枯井中,陆续有人爬了出来,这些人全都身着黑色的皮甲,深蓝色的斗篷,手持刀剑,上来之后,便无声无息地在院子里排开。
等他们全都上来以后,一个男子在太子妃的陪同下走进这个院子,看面目赫然是西冷侯世子方朝。
他也是一身黑色的皮甲,腰间佩刀,神情异常凝重。
他压低了嗓音,但是声音却异常凌厉,“成败在此一举,今天若是事成,日后全有封赏!”
说着,他用力地一挥手,“走!”
众人也不吭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太子妃所在的东宫,径自向议事大殿杀去。
由于皇上把宫里的禁军全都派了出去,只在自己身边留了一百来人,所以这些人几乎如入无人之境,沿途所遇到的也不过是些太监宫女,没一会儿,就杀到了议事大殿。
皇上正和群臣商议退敌的计策,却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到地上喊道:“皇上,快跑,有刺客——”
他话音未落,方朝已经领着人杀了进来,一刀砍在那小太监的后背上,那小太监惨叫了一声,趴到地上。
就见坐在龙椅上,身着黑色龙袍,头上戴了9龙冠的男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语带笑意地说:“方朝,你的动作好慢啊,我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
“你?”方朝听到他的声音,不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四皇子?”
“是我!”伪装成皇上的四皇子慢吞吞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倒背着手站到大殿当中。“你是不是特别意外?特别不可思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计划?”
就见一个男子从龙椅后的玉屏风后边绕了出来,方征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大哥,你快放下武器投降吧,皇上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不知悔改,便谁也救不了你了。”
“老三?”方朝看到他,再次愣住。“你怎么……你不是?”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被抓进天牢了?”方征苦苦一笑,面上露出一抹怆然。“大哥,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把我当成兄弟吧?所以你把家里人全都藏起来的时候,想都没想过,你还有我这么个兄弟,是不是?”
方朝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愕,“你……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完美的计划,竟然百密一疏,把他给忽略了。
没错,他的确是从来都没把方征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过,在他眼中,亲生母亲是婢女的方征不过就是父亲风流下的产物,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弟弟。
所以,他在把家人藏起来的时候,刻意忽略了他。
方征的死活,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过。
但是,他不懂,“你怎么知道的?”
方征笑笑,“那条地底密道,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方朝的眸子一阵紧缩,怒声道:“你……你这个叛徒!方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
说着,他一挥手中的佩刀,“杀!把他们全给我杀了!”
就在此时,分列在大殿两侧的武官员,纷纷取出刀剑,原来竟是假冒的。
更多的禁卫军从龙椅后的玉屏风后边跑了出来,护卫在四皇子的身侧,议事大殿的房梁上,也跳下来好几十名禁军。
双方顿时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至于大殿外,也是一片喊杀声,一队藏在大殿一侧的禁军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出来。
更多的禁军则从宫门外冲了进来。
原来方征早就经由那条地底密道探听到了方朝的秘密,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决定出卖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却在乎那个在他的生命中,唯一对他释放过善意的女子。
以他庶出子的身份,别说是那些官家小姐,便是家中的一个婢女都看不上他。
那一日,他在玉器铺里被容华郡主羞辱,是那个女子为他仗义执言。
使他无法控制自己地爱上她。
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她和慕容羽有情,他的心仍然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地系在了她的身上。
得知皇上给她和慕容羽赐婚的消息,他狠狠地将自己灌醉,然后痛哭了一场。
可是付出的真心,他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好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切。
他不想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就这样死去,只好选择出卖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看着挥刀向他砍来的大哥,他眼神一黯,毅然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迎向方朝,只一剑便将方朝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你……”方朝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愤怒。“你是什么时候偷学的武功?”
“你没必要知道!”方征冷冷地说着,挥剑上前,与他打在一处。
几十招之后,方朝被方征一剑挑在腕脉上,惨呼了一声,手中的佩刀“呛啷”一声掉到地上。
方征收剑,后退了两步,凝眸望着他,“大哥,你投降吧,我会跟皇上求情,留你一条性命,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
“滚——”方朝怒骂了一句,用左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右手腕,不顾手腕传来的剧痛,抬脚将落在自己脚边的佩刀踢了起来。
那把佩刀直射向方征的心口。
方征眼睛一闭,没有躲闪,也没有试图将刀隔开,竟然是存了死意。
一柄宝剑横空出现,将那把佩刀斩落在地,四皇子横身护在他面前,冷声道:“方征,你娘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年纪轻轻就送死的!”
方征听他提到自己的娘亲,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暗恼自己没用。
他娘辛苦了一生,把他抚养长大,死了以后,却只能被埋在乱葬岗,连祖坟都不能进。
方朝一看自己没能杀死方征,气得目眦欲裂,嘶吼了一声就想冲四皇子冲过来。
就在这时,一名禁卫出现在他身后,狠狠的一刀劈到了他的背上,破开皮甲,撕裂了他的皮肉。
他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跌在地上,那名禁卫还要再砍,四皇子却扬手制止了他。
“先别杀他,留着他还有用!”
那名禁卫答应了一声,过来将方朝拖到了一边。
大约一刻钟后,这场激烈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继方朝之后,那些刺客死的死,降的降。
皇上这才在几位大臣的保护下,从后边走了出来。
他凝眸望着被人硬押着跪在地上的方朝,冷声道:“把他绑到城墙上去,让西冷侯瞧瞧,谋逆的下场!”
禁军统领答应了一声,便将方朝带走了。
方征猛地跪到皇上面前,以额抵地,哀声道:“皇上,还请您慈悲,放家父一条生路,他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这次谋逆,也是被大哥挑唆的,还请皇上开恩!”
皇上闪烁着眸光,幽幽地说:“不是朕想饶他就能饶的,这也得看他自己的意思,若是他一心求死,便是朕想饶他,也饶不了。”
说着,皇上大步向外走去,“走,咱们去城墙上会会西冷侯!”
众人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一起来到了城墙上。
禁军统领已经把方朝捆着挂到了城墙上。
二里地之外,便是南军的营盘。
皇上轻声道:“把西冷侯叫过来!”
马上有数十个大嗓门的禁军扯开嗓子喊起了西冷侯的名字。
许是南军发觉了不对劲,跟西冷侯汇报了,西冷侯赶忙从营盘里赶了出来,随后点了五千兵马来到城门口。
皇上笑吟吟地开口道:“西冷侯,听说你进京述职,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西冷侯一看皇上安然无恙地站在城墙上,而自己的大儿子被挂在外边,吓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皇上又道:“你生了个好儿子,刚刚跟朕求了半天情,让朕放你一条生路。虽然谋逆是大罪,但是看在你年事已高的份上,朕愿意法外开恩,留你一条生路,你还是别带着这些人送死了。”
被挂在城墙上的方朝嘶声喊道:“父亲,别跟他说这么多,他在骗你呢!反正咱们家的子嗣如今都在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投降……城里兵力空虚,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快攻城吧……”
四皇子在城墙上用责备的眼神瞪了一眼禁军统领,“你怎么不把他的嘴给堵上呢?”
禁军统领惭愧地低下头,“他一路上都很老实,我就给忘了!”
四皇子没好气地说:“拉上来,把嘴堵上,再放下去。反正只要是西冷侯开始攻城,头一个死的肯定是他!”
皇上笑了起来,大声道:“西冷侯,朕曾经听说过,你昔日的战功都是冒领的,朕一直都不信,一直都觉得你是条好汉,不过现如今,朕真的想瞧瞧,你到底会不会打仗?”
听到他的这番话,西冷侯身后的骑兵们纷纷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的猜疑,有的犹豫,还有的不知所措。
皇上继续道:“南军们听着,朕知道,你们都是被西冷侯所骗,以为朕的四皇子篡位,软禁了朕。今日朕来告诉你们,那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西冷侯的谎言!目的是,谋朝篡位!如果你们愿意放下武器,朕可以保证,绝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仍然是我夙夜王朝的南军。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沦为叛军,届时,不止是你们,就连你们的家眷,9族,一个人也跑不掉,统统得为你们今日的错误决定而陪葬!”
西冷侯察觉到自己手下的这些兵开始骚动,马上怒声喝道:“你们不要相信他,他压根就不是皇上,他是假冒的。现在暂时撤回营盘,饱餐战饭,下午开始攻城!”
事已至此,他无路可退。
他辉煌了一辈子,如今若是让他做阶下囚,还不如让他去死。
所以,他决定,干脆拼了,也好过不战而降。
城里的消息,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万把人,而他这里却有五万精兵。
一比五的比例,形势简直就是一边倒。
他虽然会失去这个儿子,但是他还有孙子,而且还不止一个,不说他是大儿子,单是二儿子那好色如命的个性,早就给他生了一窝孙子,年纪最大的两个孙子,如今就在他在军营里,跟着他历练呢。
自古以来,历来都是成则王败则寇,虽然扶持太子之子上位的计划失败了,但是他不介意由自己来做做皇帝梦。
“爹——”站在城墙上的方征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您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征儿?”西冷侯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好好地站在城墙上,而且还在劝自己,不禁怔住。“你怎么……”
但他随即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恼火起来,“你……莫非是你这逆子干的好事?”
“爹——”
“住口!我没有你这个儿子!”西冷侯意识到,是小儿子出卖了自己,马上火冒三丈地怒骂起他。“方家没有你这种卖父求荣的子孙!”
方征脸色惨白地站在城墙上,心知父亲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不管是谁,都没法子让他改变主意的。
二皇子突然急匆匆地跑上城墙,站在皇上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皇上突然大笑起来,“西冷侯,你以为你的家眷都安全了,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想要造反?你来看看,他们是谁?”
说着,他对二皇子道:“把他们都押上来!”
二皇子称了声“是”,转身下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队士兵押了一群老弱妇孺走了上来,其中赫然包括太后。
这群老弱妇孺上了城墙之后,有的喊老爷,有的喊父亲,有的喊祖父,又哭又闹。
皇上冷森森地看着人群中的太后,“母后,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咱们母子之间,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太后的妆容散乱,虽然身上穿着华贵的衣袍,但是看起来却像个疯婆子,她无惧地淡淡一笑,“成则王,败则寇,没什么好说的。”
“轩辕默宇,你……”西冷侯在城墙底下,看到被自己藏在庄子里的家眷突然出现在城墙上,不禁大吃一惊,心情一时承受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从马上摔了下去。
副将一看不好,赶忙命人下马,去把他抬回营帐,忙着找来军医诊治。
皇上见到自己未动一兵一卒,便将西冷侯气得从马上摔了下去,不禁心情大好,但是面上不能流露出来,只是微微地眯了眯眼睛,扭脸对二皇子道:“老二,把太后送回宫里去,着人好生服侍着,此事与太后无关,她也是被人挟持。”
二皇子抱拳躬身,“儿臣遵命!”
然后笑嘻嘻地挽住太后的手,“太后,咱们回宫吧,您被那些恶人们挟持,一定吃了不少苦。一会儿让宫女们服侍您泡个花瓣澡,再好好的睡一觉。”
太后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神情倨傲地说:“小杂种,不用你假好心,哀家知道你们是惯会做戏的。”
二皇子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说:“祖母乃是孙儿的亲祖母,若是孙儿是小杂种,那祖母又是什么呢?老杂种吗?可见祖母是受了惊吓,都神志不清了,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连自己都骂?”
“你……”太后心中气得要死,可是又不能将自己偷换其他嫔妃皇子的事情说出来,只得暗气暗憋,被二皇子强行带走。
方征微垂着头,苍白的视线望着父亲决然而去的背影,悲伤地说:“我果然什么都挽回不了。”
“这不是你的错!”四皇子抬手,轻轻拍了拍方征的肩膀,沉声道:“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自责!”
慕容宁从旁边大步走过来,“皇上,城墙上危险,还请您和四皇子全都离开这里!”
“不!”皇上神情坚定地说。“朕要亲自守在这里,跟大家一起迎敌!”
“父皇,看西冷侯刚刚的样子,短时间内,或许无法攻城,您还是回宫歇息吧,儿臣在这里盯着,有什么情况,会吩咐人去回您的。”
皇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才轻轻勾了勾,“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姚墨,你留下来保护四皇子。”
“不!父皇,还是让姚公公随侍在父皇身边吧?”四皇子赶忙推辞。
姚公公可不是一般的太监,乃是宫里罕见的高手,就和纯妃身边的席公公一样,乃是皇上身边的隐形侍卫。
皇上冷声道:“你要抗旨吗?”
四皇子马上诚惶诚恐地说道:“儿臣不敢!”
“朕谅你也不敢!”皇上给了他一记白眼,转身带着一队禁卫下了城墙。
阴暗的地道里,急匆匆地走着一行人。
她们的手上全都打着灯笼,步履匆匆,片刻不敢耽误。
“母妃,这里好黑啊!”一个被太子妃牵在手中的小男孩忍不住抱怨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来钻地道?”
“别说话!”太子妃不耐烦地说。“皇上要杀咱们,不走地道咱们就死定了!”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边的一个宫女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手中的白纱灯笼掉到了地上,马上烧起来。
借着突然变大的火光,众人赫然发现,原来地道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此人身上穿着银白色的官袍,下摆和袖口全都绣蓝色海浪的图样,手上举着一把拂尘,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鬼呀——”那些宫女们全都吓坏了,纷纷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但是那人却只是动了动手指,几根钢针破空而出,准确无误地钉入这些宫女脑后的玉枕穴。
数盏灯笼掉在地上,地道里火光更盛。
“太子妃行色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此人慢吞吞的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太子妃的神情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她沉眸看着眼前这位纯妃娘娘身边的第一红人,突然噗通一下跪到地上,哀声道:“席公公,我往日并没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高高手,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纯妃娘娘身边的席公公。
席公公淡淡一笑,弯腰,手上的动作快如闪电地从地上正在焚烧的灯笼里拿出蜡烛,然后点了墙壁上的一盏油灯。
这条地道里,每隔五丈远,墙上就会出现一盏油灯,他丢下手中的蜡烛,轻轻地一甩手中的拂尘,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太子妃,娘娘有旨,令奴才请您回宫,还请太子妃不要为难奴才!”
“席公公……我……我这里有钱,我把钱全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子吧!”太子妃说着,将拎在手里的一个大号的手袋丢到他的脚边。“席公公,这里都是些稀世珍宝,你拿去,至少能换一百万两银子。”
席公公咕的一声笑起来,“太子妃可真是自谦,您可是堂堂的太子妃呢,身份贵胄,怎么能只值区区一百万两?”
“我……我还有银票,我这里还有一百万两的银票,都给你,全都给你……”太子妃慌里慌张地从怀里又摸出了厚厚的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席公公把银票接到手中,露出满意的表情,“这还差不多,都说世子妃理财有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仓皇之间,身上居然能带着这么多钱。”
他动作慢吞吞地将银票塞进怀中,然后笑吟吟地想着世子妃的方向走去。
世子妃以为他打算放过自己了,然忙向一旁挪了挪,席公公果然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牵起自己儿子的手,撒腿就要跑。
但是席公公走到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一扬手,两枚钢针便射入了她和世子脑后的玉枕穴。
一大一小,和那些宫女一样,连一声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栽倒在地,抽搐着死去。
席公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对不住了,妳这种恶毒的女人,若是任由你继续留在世上,日后我们四皇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说着,他走到他们身边,弯腰将大的扛到自己的肩膀上,又将小的夹在腋下,便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沿着那条密道回到了东宫,而出口,就在太子妃的房间里,镶嵌着穿衣镜的地方。
如今,东宫里静悄悄的,一队禁卫早就将太子留下的所有妃嫔都赶到了正殿里,一干嫔妃和宫女们全都哭哭啼啼的,几乎将一座大殿吵翻了天。
席公公从内室里走出来,将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丢到地上,冷冷地说:“太子的嫔妃们因为与太子感情甚笃,自太子薨逝以后,全都思念过度,自愿以身殉葬。”
他顿了一下,勾起唇角笑笑,“全都吊死吧!”
那些禁卫们一个个如饿虎扑羊一般扑了过来,像拎小鸡崽一样把那些妃嫔们抓了起来,然后解下她们束腰的腰带,把她们一个又一个的勒死,然后又挂到房梁上。
偌大的一座宫殿中,顿时挂满了摇摇晃晃的尸体。
席公公阴沉着脸孔,声音冰冷地说:“去叫礼部的人处理后事吧。”
吩咐完,他便径自回了纯妃娘娘的宫里,纯妃靠在软榻上,用手扶着额头,正在小憩。
他也没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了一旁,耐心地等着。
直到纯妃愿意睁开眼睛,他在轻声道:“娘娘,您要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嗯!”纯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用手捏着自己的后颈道。“我这脖子又有些不舒服了。”
席公公便一声不吭地将手中的手袋递到她手上,“奴才帮您捏捏!”
“这是什么?”纯妃问着,将手袋打开,当看到里边的东西时,不禁瞪圆了眼睛。“老天,这些东西,少说也能值个一百多万两银子。”
席公公又把那些银票拿了出来,双手捧上,“这是从太子妃身上得的。”
“你有心了!”纯妃不客气地将银票接了过去,和手袋一起交给随侍自己的嬷嬷,叮嘱道。“好好地收起来!”
席公公便命人打水净手,然后站到她身侧,轻轻地帮她捏起了脖子。
……
四皇子府中,苏尘清急匆匆地从外边走进顾清梅的房间。
“梅姑姑,我已经打听好了!”
“情形怎么样?”顾清梅神情焦急地追问。
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刚刚把苏尘清打发出去打探外边的情况。
苏尘清跑得有些口渴,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以后,才气喘吁吁地开口:“听说好像是西冷侯世子入宫刺杀皇上,但是被活捉了,如今被吊在城墙上当人质,但是西冷侯似乎铁了心,宁愿不要世子的命,也要打这场仗。”
顾清梅闪烁着眸光,轻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搏一搏的话,还不知道鹿死谁手,若是直接投降,就算不是死路一条,也至少是个终身监禁。”
马云裳在一旁不快地说:“梅子,妳都这样了,还操心这些事情做什么?再说了,妳是个女人家,这些事情自有男人来操心。”
“话不是这么说。”顾清梅知道二嫂是为自己好,担心自己的身子,她如今身子虚弱得很,正是应当要好好休养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动脑筋。
她笑着说:“如今兵临城下,一个弄不好,就是满盘皆输的命。如今,西冷侯肯定是要跟咱们拼命的。这个时候,有一份力,就得出一份力,不能等到城破了再来追悔莫及。”
马云裳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妳呀,就是个操心的命!”
顾清梅无所谓地笑了笑,对苏尘清道:“清儿,妳把随风叫进来!”
苏尘清转身出去,把随风叫了进来。
随风这段日子心情十分不好,慕容羽交给他这么一个重要的任务,让他保护大少奶奶,没想到却被他把事情给办砸了。
他娘听说大少奶奶出事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他两个嘴巴子,若不是众人劝着,就把他逐出家门了。
所以他不敢再大意,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守在顾清梅的房门口。
顾清梅道:“随风,你去跟四皇子问问,咱们有没有救兵?若是有,什么时候能到?若是救兵很快就能到的话,也就算了,但若是三五天的都到不了,你帮我告诉四皇子,若是暂时没有救兵来救咱们的话,为了减少伤亡,可以让人往城墙上倒水,把城墙整个冻成一座冰城,敌人的云梯架到城墙上会打滑,就没法子攻城。只要城里的粮食够吃,就能撑到救兵来救咱们。”
随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这个主意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才想明白,不禁猛地一击掌,敬佩地说:“大少奶奶,妳的主意简直是太棒了!妳到底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顾清梅苦笑了一声,还能怎么想的?当然是前一世的时候,听评书听来的。
她冲随风使了个眼色,“好了,别说废话了,快去吧。”
“是!”随风答应了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顾清梅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早产后的身体的确比以前差了许多,动不动的就觉得累。
随风找到四皇子,把顾清梅的话跟四皇子说了一遍。
四皇子当时就愣住了,“用水浇城?她真是这么说的?”
“对!”随风点了点头。“大少奶奶说,若是救兵很快就会到也就算了,若是还得等些日子,就用这个法子,说敌人的云梯架到城墙上会打滑,就无法攻城。”
“真是个好主意!”四皇子兴奋得猛地一击掌,大声道。“传令下去,让各个府邸的家奴们,以及百姓,全都拿了可以装水的家伙什,打了水以后就近送到城墙上来,把水浇到城墙上。”
马上就有人下去传令,一个时辰之后,陆续有人送了水过来。
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浇到了城墙上,对面的南军派出来的斥候看着他们的举动,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回去跟副将报告以后,副将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而西冷侯又刚刚才被军医们救醒,无法主事,只好下令说今日暂且不进攻,等明天再说。
结果等到明天,众人一看,全都傻了眼,那一座在他们看来应该很好攻破的城池,竟然变成了白花花的一座冰城。
南军攻打了三次,但是每一次,云梯都无法架上去。
失败了三次之后,西冷侯不禁气得在马上喷了一口血,竟然就这样病倒了。
“侯爷,咱们还是回南疆吧,实在不行,咱们割据一块土地,大家拥立您称王。这场仗实在是没有法子打了,皇上既然早就知道了咱们的每一个步骤,必定是早就做了安排。虽然如今都城和四周的州衙府县全都兵力空虚,派不出兵来,但是他肯定会从边关调兵回来。到时候,咱们这五万人马想撤,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行,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西冷侯躺在木榻上直哼哼,实在是心疼自己那将近二十个孙子,最小的一个才两岁啊。
副将低声劝道:“侯爷,您不是还有两个孙子吗?如今都在南疆替您领着兵呢,只要他们在,您还是有后的!如今夫人和世子他们全都落在了皇上手中,想救难如登天,不如慢慢的筹谋。照我看,皇上也不敢贸然地就将夫人和世子全都杀了,咱们不如偷偷地留一些人在这里,伺机把几位皇子绑了。我就不信,咱们绑了皇子,皇上还能无动于衷。”
西冷侯猛地坐了起来,“你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得以退为进!”
副将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恼自己当初怎么会被他说服,硬是跟着他一起造反。
如今,他已经在贼船上了,想下也下不去。
西冷侯沉声道:“传令下去,留五百都城口音的藏起来,然后伺机绑架两个皇子。还有方征那个逆子,也要把他给我绑来。明日一早,拔营回南疆。”
转天一大早,城墙上的众人不解地看着西冷侯带来的南军拆掉营帐的举动。
“他们不会就这样知难而退了吧?”二皇子站在城墙上,纳闷地自言自语。
“我觉得不会!”四皇子就站在他身边,听到他这样说,本能地和他讨论起来。“西冷侯的家眷如今都在咱们手里,就算他能舍得儿子,他如今已经五十几岁了,怎么能舍得不要他那十9个孙子?”
“但是西冷侯世子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南疆……”
四皇子被他这句话点醒,“你的意思是说……”
二皇子笑着,眼底却闪过一抹冷意,“西冷侯世子家的那两个孙子不过才二十来岁,只要没变成太监,再生几个孩子是没问题的。”
四皇子蓦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把他们两个给忘了!”
二皇子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弟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想不到这种细节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
四皇子紧紧地拧起眉头,“我觉得,不管怎么说,西冷侯这么轻易地就选择了退兵,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就在此时,众人突然觉得大地一阵隐隐的颤动,仿佛就像是地震的前奏曲。
二皇子和四皇子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
南军的军营中,此时也是一片混乱。
一个出去刺探军情的斥候骑着马飞奔进军营,找到西冷侯后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侯爷,征北大将军带兵回来了!如今已经到了三十里外,最多一刻钟就会赶到这里!”
“什么?”西冷侯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厉声喝道。“马上传令下去!摆阵迎敌!”
传令官下去传令,士兵们也顾不得继续拆营帐了,纷纷拿了武器上马,冲着北方排开阵势!
西冷侯刚想提枪上马,就见副将一脸焦急神情地把他拦住,“侯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此时不宜硬碰硬,咱们快撤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西冷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难道你想让我把这五万精兵都丢在这里吗?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管不了这么多了!”副将扶着他上了马,用力一拍马屁股,然后大声喊着。“护卫营,赶紧护着王爷走!”
说着,他自己也翻身上马,跟在西冷侯身后向着南方逃了下去。
就在他们跑出几十里地之后,一队铁甲军绕过城墙,出现在了南军的视线中,黑色的旌旗招展,上边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头盘踞的猛虎图样,这头猛虎蜷曲的身子,将一个“帅”字环绕在其中,“帅”字的下边是“慕容”两个字!
为首的一个男子神情冷峻,身穿一袭银色铁甲,银白色的狐裘大氅,在他的身后飘扬。
他手上拎着一把大砍刀,胯下一匹黑色的骏马,一马当先闯进南军的阵营,手起刀落,半空中瞬间便飞起几颗人头。
给南军施展了足够的威慑力后,他运足了丹田气,朗声道:“本帅知道,你们都是受了西冷侯的蛊惑,以为皇上遇难,才会来都城勤王的,你们不是叛军,本帅跟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扔下武器投降,本帅会既往不咎,一个都不处置。但若是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说着,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大刀,刀尖上,挑着一颗刚刚被他砍下来的人头。
他的这番话,顿时传遍了整座军营。
有的意志不坚定的,马上就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一些不肯放下武器的,随即就被慕容羽带来的兵将们纷纷从马上砍翻。
按理说这些南军也不是那么没用的人,只是他们在仓促之间摆阵迎敌,而且主帅已经跑了,无人指挥,也没人给他们鼓舞士气,所以一时间才有些不知所措。
而慕容羽这边却不一样,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那种长期处于对阵杀敌中的情绪还没有褪去,下起手来全都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双方兵力相等,但从士气上却不一样,所以没用多长时间,便死的死,降的降。
而西冷侯在几百亲兵的护卫下,一路南行,却在一个时辰后勒住马缰绳。
原来就在他们的前边,黑压压地排开了数以万计的士兵。
他不禁心头一阵狂跳,本能地察觉到不好。
副将催马从后边越过他,厉声喝问:“对面是什么人?因何挡住我等去路?”
一个清冷的嗓音从对面的阵营中响了起来,“尔等如丧家之犬一般,如此惶急,不知道是什么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副将态度蛮横地说:“你管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乃是朝廷命官,此行是有重要军务,尔等拦住我们的去路,若是误了大事,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重要军务?”那个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不一会儿,一个一身银甲的小将催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什么军务?可有兵部颁发的手令?”
副将倒是被他问住,而是理直气壮地说:“那是皇上的口旨!小子,还不让路吗?”
“我瞧不尽然吧!”那小将慢悠悠地说着,一双锐利的眸子看向西冷侯。“侯爷,你瞧着我,不觉得眼熟吗?”
西冷侯一听此人竟然认得自己,不禁大吃一惊,“你是……”
他眯着一双眼睛,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银甲小将,不知道为什么,越打量越觉得这银甲小将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他像谁。
只见那银甲小将幽幽地笑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冰冷,“容我提醒侯爷一句,我姓顾……”
“你姓顾?”这个姓不免勾起了西冷侯的一些回忆,他的表情渐渐地变得有些难看,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妳姓顾?”
顾清阳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冰冷地瞪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还有,我祖父名叫顾金猛!”
听到这个名字,西冷侯的身子重重地一震,两只眼睛顿时就瞪得比牛眼还大。
他死死地瞪着顾清阳的脸孔,突然颓然地垮下肩膀,灰心丧气地说:“怎么?你要为你祖父报仇吗?”
顾清阳哂然一笑,“侯爷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我不过是收到皇上的圣旨,回都城诛杀叛贼而已。对了,莫非侯爷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祖父的事?所以才会误会我要为祖父报仇?侯爷可千万不要有这样的误会,在下实在吃罪不起!”
他喘了一口大气,笑吟吟地时候:“侯爷,你看你是下马投降呢?还是让你这几百号人跟我这一万大军打一仗呢?”
西冷侯面如死灰地举起手中的长枪,“小子,少说废话,本侯宁死不降!”
顾清阳抬腿,从马鞍下摘下挂在那里的长枪,“听说侯爷的枪法是跟我祖父学的,在下可得好好领教领教!”
就在这时,和西冷侯并排而立的副将操控着马匹踩着小碎步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突然拔出佩剑,一剑刺进了西冷侯的肋下。
西冷侯发出一声惨叫,他捂着伤处,疼得五官都扭曲了,扭脸瞪着副将,怒声道:“方栋,你敢背叛我?”
骂完,他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那副将却理都不理他,翻身下马,就给顾清阳跪下了,“顾将军,小人被西冷侯胁迫,迫不得已才会随他一同造反,还请顾将军明鉴,给小人一条生路!”
顾清阳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从后边过来几名亲兵。
只听他淡淡地说:“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留之无用,还是宰了吧!”
众人应了一声“是”,在那副将惊恐的眼神中,催马上前,一刀便将他的人头砍落。
“至于你们……”顾清阳看着对面那几百神情惊恐的南军士兵,扯开唇角笑笑。“你们不过都是些小兵小卒,我相信,此事与你们无关,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你们得自己回去。”
顾清阳伸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方向,那是都城的方向。
那几百名南军士兵不敢停留,赶忙转身催马狂奔。
顾清阳垂眸瞥了一眼好像死人一般趴在地上的西冷侯,冷冷地吩咐自己的手下,“去,把军医请过来,给侯爷包扎,我还得跟皇上交旨呢。”
不一会儿,一个拎着药箱的军医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奉命给西冷侯包扎了一下伤口。
顾清阳直到西冷侯的伤口全都包扎好,才下令,命人把西冷侯抬上一辆运送粮草的马车,并宣布大军开拔。
却说都城,慕容羽将五万南军杀的杀,收服的收服,便径自催马来到城墙外,抬头望着站在城墙上的人道:“我乃征北大元帅慕容羽,奉旨回都城为皇上解困,尔等还不开门?”
四皇子在城墙上喊道:“你先在城外扎营吧,城门被冻住了,开不开,等我让人把城门上的冰化了再让你进来!”
慕容羽有些无奈地道:“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把城墙冻成这副德行干吗?”
“这是你媳妇给出的主意,用来抵御南军攻城的!”
慕容羽马上咧开大嘴道:“好主意!”
四皇子一脸无奈,小声嘀咕道:“这家伙,脸皮越来越厚了!”
慕容羽在外边喊道:“先把吊桥放下来,我让人找些柴火过来,在城门底下烧一会儿,就能把这些冰烤化了!”
四皇子有些无奈地道:“你这么着急进城干什么?在外边多呆又会怎样?战场这么乱,你好歹也打扫打扫!”
“少废话!我都半年没看见我媳妇了,把吊桥放下来,再放根绳子下来,把我拽上去!”慕容羽简直是归心似箭,一想到他那娇滴滴的小娇妻自己一个人独守空闺,就觉得心里好像长了草一样,恨不得背上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家去。
四皇子额角的青筋蹦了蹦,闭上了嘴巴沉默不语。
二皇子在一旁轻声道:“四弟,纸是包不住火的,我觉得你还是把贞国郡主的事情跟他坦白的好,也免得回头他跟你生分了。这小子脾气上来,搞不好连父皇的帐都不买,若是知道你瞒了他这么重要的事情,搞不好会惹出大事……”
他正说着,突然瞪圆了眼睛,露出惊诧的神情。
原来慕容羽等了半天,有些不耐烦,竟然找手下要了几把佩刀,运足了臂力投到城墙上,佩刀破冰而入,插在了冰上,他则飞身踩着那几把佩刀跃上了城墙,落到四皇子和二皇子的面前。
二皇子张了张嘴,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干笑了两声开口道:“慕容将军,你的轻功似乎越来越好了。”
“参见二皇子。”慕容羽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抱了抱拳,然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四皇子。“我现在进宫去见皇上,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四皇子神情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头,“表弟,我有件事情,必须得提前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慕容羽见到他如此凝重的神情,眼珠子转了转,本能地就想到了自己的爱妻身上。“莫非是梅儿出事了?”
四皇子没想到他一猜一个准,顿时愣住。
慕容羽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伸手就把四皇子的衣襟抓住,沉声质问道:“梅儿怎么了?”
“她……咳咳……”四皇子险些给他勒死,才说了一个字,就不停地咳嗽起来。
二皇子赶忙打圆场道:“羽哥儿,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这事跟四弟没什么关系,都是方毓干的。”
慕容羽随手丢开四皇子,表情十分可怕地瞪着他,“二皇子,你来说,梅儿怎么了?”
二皇子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给他讲述了一遍。
他听完之后,一语不发,转身便下了城墙。
四皇子终于缓过这口气,满脸通红地对二皇子说:“二哥,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二皇子无奈地摇头笑笑,“羽哥儿这脾气,可怎么是好?”
慕容羽下了城墙之后,随便在路边找了匹马,翻身上马,直奔四皇子府。
来到四皇子府,他随手揪过一个丫鬟,冷着脸问道:“我媳妇呢?”
“你……你……”那丫鬟一开始以为来了土匪,吓得要死,后来仔细一打量,认出他是谁,这才松了一口气,乖乖地说。“将军夫人住在偏院。”
慕容羽一怔,丢开那丫鬟,熟门熟路地来到偏院。
“大少爷……”守在门口的随风一眼看见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大少爷,随风没用,有负嘱托,还请大少爷责罚!”
慕容羽冷着一张大黑脸,看都不看他,只是径自进了屋子。
“将军……”马云裳见他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马上跑过来将他拦住,低声道。“你刚才外边进来,不能进去,梅子如今身子弱,禁不得寒气,你把身子暖过来再进去。”
慕容羽压抑着自己暴怒的情绪,低声问道:“她还好吗?”
“出了这种事,怎么会好?”马云裳见他出现在这里,便知道他肯定已经知道了顾清梅出事了,不禁红了眼眶道。“刚睡着,你先别去吵她。”
“那我远远地看她一眼!”慕容羽紧咬牙关,低声同她央求。
马云裳松了一口气,“那好,我去把床帏撩起来,你看一眼,再去烤烤火。”
“好!”他神情激动地答应了一声,看着马云裳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撩起床帏。
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浑身上下都裹着白色的布条时,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的表情十分可怕地看着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才半年的时间,她竟然就遇到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对方毓那种畜生,他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不然的话,也不会害得她受到这样的折磨。
他也没去烤火,而是转身就走了出去,迎面正好遇到追着他回府的四皇子,不等四皇子开口便冷声问道:“方毓在哪里?”
“天牢!”四皇子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大步走出四皇子府,再次翻身上马,直奔皇宫。
一路上,他策马狂奔,飞一般地来到天牢的大门口。
天牢乃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所以守卫十分森严。
几名守卫见他杀气腾腾地快步走来,一时间没能认出他,猛地拔出佩刀,冷声道:“站住!天牢重地,不得擅闯!”
“去你娘的!”他抬脚踹飞了拦在身前的一名守卫。
四皇子气喘吁吁地赶到,冲守卫们摆了摆手,“让他进去!”
慕容羽大步进了天牢,牢房里一片哭声震天。
他随手抓住一个牢头,冷声问道:“方毓在哪里?”
牢头瞥了一眼跟在慕容羽身后的四皇子,看见四皇子在冲自己点头,便乖乖地答道:“天字第一号牢房!”
“领我去!”慕容羽又没来到牢房,哪里知道天字第一号牢房在哪儿?所以直接就命令牢头道路。
牢头自然不敢拒绝,便乖乖地带着慕容羽走到最靠里边的一间牢房。
牢房中,根本就没有床,只在地上铺着一堆稻草,一个人……呃……勉强可以看出有一点人样子的家伙狼狈地躺在那堆稻草上,两条小腿上全都上着夹板,头上也缠着白布,隐隐地,有血迹透出来。
此人正“哎呀哎呀”地惨叫着。
“把门打开!”慕容羽的声音冷得就像冬季的暴风雪,没有半点温度。
牢头不敢怠慢,赶忙拿出钥匙把牢门打开。
慕容羽弯腰走了进去,来到那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瞥着他,认出他果然是方毓,不禁发出一声冷笑,“方毓,你还认识我吗?”
“你……”方毓原本正躺在稻草堆上惨叫呢,突然发现有人进来,正在惊疑不定地打量他,不过因为慕容羽身上穿了战甲,而且因为行军打仗,没有时间剃胡子,所以嘴边长了一圈胡须,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他的身份。
直到他一出声,方毓才听出来原来是他,不禁吓得尿了裤子,“慕容羽……”
“你还认得我就好……”慕容羽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弯下腰,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将他从稻草堆上拖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然后抬起脚来,一只大脚冲着他的脸就踹了下去。
“没种的玩意,就知道欺负女人……我老婆招你惹你了,你三番两次地冲她下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老子跟你姓!”
“啊——”方毓吃痛,忍不住哇哇大叫着,求起饶来。“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你不能杀我……”
慕容羽怎么可能会饶了他?一顿猛踹,每一脚几乎都有千斤的力道,不一会儿,就将方毓踹得口鼻流血,浑身抽搐地躺在地上,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
慕容羽断定他活不了了,冲着他的脸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天牢,这才觉得出了一点点恶气。
隔壁牢房里,西冷侯夫人和世子都被关在那边,包括方毓的几名小妾,见到方毓挨打,全都哭喊着咒骂慕容羽。
慕容羽充耳不闻,只是大步离开。
四皇子追出到牢房外边,小心翼翼地问:“现在能去跟我父皇交旨了吗?”
慕容羽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径自离开天牢上了马,往皇宫狂奔而去。
虽然已经杀了方毓那个罪魁祸首,但是他仍然不能原谅四皇子的疏忽,竟然能让他的心肝宝贝出了这么的可怕的事,天知道刚刚他看到梅儿的那一刻,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
四皇子挫败地垮下肩膀,身为堂堂皇子,却不敢对他的无礼态度发火。
其实他一点都不怪这小子生气,因为就连他都觉得无法原谅自己。
那一日,当他带着人闯进那间阴暗的地下室的时候,气得根本就丧失了理智,亲自动手打断了方毓的一双腿,还割了他一只耳朵,他本想把方毓那混蛋大卸八块的,但是最后却被侍卫们给拉住。
因为救人更重要!
幸好!
幸好他来得及把那小女人给救回来,不然的话,他会连见慕容羽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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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了,各位美女有木有激动?你们终于熬出来了,作者也熬出来了,今天是上,明天就是下了,明天就是最终结局了,还请各位美女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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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首发农门商业大亨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一百零二章大结局(上)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ntr>(去读读.qududu.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