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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一章
性德闻言, 默然道：“安和亲王这一辈子, 不算白活了。”
明珠冷笑, “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更何况, 他自己想不开, 好好的长子早几年就历练出来了。硬是听信妇人之言, 舍了长子, 结果母壮子幼，还不任岳家摆布。”
性德奇怪道：“以儿子看来, 安亲王府与承恩公府联手，才是明智之举。合乎时宜。”明珠冷笑，“你知道什么。日后太子上位, 念也是念姥姥家的情。安亲王府算什么, 堂兄弟？”
性德干笑一声，“儿子瞧着，如今的安亲王比当年的安和亲王, 大有不如了。”
明珠笑一声, “老父幼子，姥姥家又强势, 性格难免对内任性, 对外懦弱。”性德想了想, 趁马车还未到府, 小声问：“那蒙古的容瑕格格, 安王府还真准备拒婚不成？”
明珠瞧性德一眼, 沉默一刻，直到马车进了府侧门，在二门外停下，方开口道：“如今蒙古是不如前些年了，那不是因为蒙古没落，而是满八旗更强了。此长彼消而已。若真比较起来，当年那位娘娘回蒙古的时候，可是带了两车书、两位汉家嬷嬷回去。新一辈的蒙古闺女，不嫁则已，嫁了，就吃亏不到哪儿去。”
性德想起生母，再想到无论如何，容瑕也算自己亲妹子，若真到时候日子过不下去了，暗地里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听到外头管家请下轿，率先挑开车帘，躬身下车。管家忙举着伞应承。性德接过来，抬头一看，“下雪了？”
管家笑说：“刚开始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性德点头，时候不长，雪花不小，屋顶已经开始白了。转身扶明珠下来，口里请明珠小心脚下。
明珠就这下车蹬立到地上，性德急忙举伞罩着明珠，管家急忙举着伞罩着性德。正要抬脚往里走，揆叙、揆方披着斗篷、打着伞，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过来。揆叙、揆方近前行礼，揆叙接了管家手里的伞，遮到明珠头上。揆方凑到性德身边。父子兄弟四人一面过垂花门，穿抄手游廊，一面叙话，明珠问可安排好炭火炉子、雨具等物，又嘱咐揆叙，“我与你大哥在外侍奉圣上，太太年纪大了，家里你居长。凡事多操心。”又叮嘱下雪天最怕烤火走水，叫揆叙、揆方兄弟多加小心。
揆叙连声道方才已经与耿格格满府巡视过了，请明珠放心。明珠训斥：“糊涂。儿媳妇身子弱，这大冷的天儿，怎么带着她吹风。”说着就有丫鬟婆子挑开帘子。父子四人进了屋，觉罗氏已经带着海兰珠姐弟迎了出来，明珠这才住口。祖孙三代行礼已毕，明珠与觉罗氏分坐炕桌两侧，看性德、揆叙等依次落座，性德搂了海富，揆叙搂了富格在身边，觉罗氏揽了海兰珠在怀里，不冷不热埋怨道：“就你一人知道心疼儿媳妇，可见我这个做婆母娘的，就是个恶的。大冷的天，叫媳妇挨冻。”
明珠听了，知道是觉罗氏吩咐，忙赔笑道：“是我没问清楚。如今府里大小事都是老二家管。合该操劳些。我是埋怨老二，不知道心疼屋里人。一点儿都不遂他老子。”
觉罗氏冷笑一声，扭头叮嘱揆叙，“也是我疏忽了。老二家的身子弱，下雪天难免吹凉风。一会儿你回去，从厨房要两斤生姜，叫她兑了红糖熬水。”顿了顿，又叮嘱，“不是做娘的小气，舍不得人参鹿茸，只是她这个年纪，不宜大补。你爹那儿有泡好的人参酒，回头叫他给你搬一坛子。配了当归喝。”
揆叙站起来，抬眼瞧一眼明珠，笑着应了。
觉罗氏又问揆方屋里可还暖和，写字冻手不。揆方笑说：“二哥二嫂一天去瞧好几趟，别说冻手，暖和得都想穿夹袄了。”
众人笑了一阵。觉罗氏看窗外雪开始大了，叫揆叙、揆方各自回去，又叮嘱揆方送海兰珠姐弟三人回去好生歇着。等到屋里只有性德，觉罗氏才开口问：“下午你去接你老子，我没来得及细问。宫里安娘娘的事儿，莫不是因为容瑕格格引起的？”
性德点头，看一眼明珠，道：“刚才儿子还奇怪，母亲这么一问，儿子倒明白过来，这一回，安娘娘莫不是做了容瑕与慈宁宫的枪不成？”
明珠与觉罗氏互相看着笑了，性德无语，觉罗氏笑完，才指着性德道：“多少人想做慈宁宫的枪，还没那机会呢。”性德叹道，“儿子虽没跟启祥宫打过交道，不过听宫里老人儿说，安娘娘素来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无儿无女娘家无势力的，今天又得罪了安王府。日后妃位上，怕又得变动了。”
觉罗氏想了想，去看明珠。明珠捋捋胡子，笑说：“这要是二三十年前，或许慈宁宫不能保住安妃。如今纵使慈宁宫一句话不说，乾清宫与长春宫明白过来这位安娘娘是替容瑕出头，就不会随意处置。说不得，启祥宫的位子坐得更稳了也不一定。”
性德听了，低头想了半日，慨叹：“果然这些动脑子的活儿太是累人。儿子是想不明白了。指望海兰珠长大后，找个人口简单的人家，省得我白操那半世的心。”
明珠与觉罗氏闻言，俱指着性德忍俊不禁。
笑闹一会儿，明珠问觉罗氏，“这些日子可要进宫？”觉罗氏奇怪道，“离元旦还有半个月呢。又无后宫主位要见，这时候进宫做什么？”
明珠指了指性德，道：“他干妹妹到底叫你一声干娘呢。”
觉罗氏听了，不咸不淡瞥明珠一眼，拍了拍袖子，哼了一声，半晌才应下，“得了，谁叫人家叫我一声干娘呢。”
性德在旁不好多说，只起身替容瑕谢觉罗氏。觉罗氏摆手，“不用你谢。”明珠在旁急忙起身打恭，觉罗氏这才笑了，慨叹，“咱说是干亲，不过陪她说说话罢了。真要撑腰，还得宫里的娘娘。”
明珠笑说：“如今可不是顺治朝，还怕他安王府不成。”觉罗氏白明珠一眼，“若咱叶赫家宫里没有外孙，凭咱们怎么张狂。这会儿子，不为别个，单为了宫里惠娘娘母子，也不能随意得罪人了的。”性德与明珠父子两个急忙说是。
觉罗氏这才叫进来贴身丫鬟，嘱咐明日进宫事宜。
当天递了牌子，第二日一早，觉罗氏就进宫。先去储秀宫见惠妃，说了几句闲话，再到长春宫外拜见皇后。这几日六公主有些咳嗽，皇后正是紧张的时候，外命妇多有不见的。故而，觉罗氏只在长春宫外磕个头，就转道慈宁宫。
太皇太后听说觉罗氏来了，却是叫进来叙了两句话。听觉罗氏问起容瑕，太皇太后叹气，“也是哀家糊涂，本以为是绝好的姻缘，哪里想这么不顺。”
要按别人，就得往好姻缘上说。觉罗氏不一样，陪着难过道：“正是呢。这半年来，奴才这心里跟太皇太后一样，想起容姐儿，就觉得心里头苦。可怜咱家好好的闺女，娇生惯养一二十年。不是奴才自夸，凭容姐儿那品格、那相貌，八旗子弟，哪家嫁不得。”说着说着，拿帕子往眼角沾了沾，太皇太后尚未流泪，她这半路出身的干娘，反倒先哭上了。
太皇太后只得反过来宽慰觉罗氏，“我焦心了几个月，好容易你来了，还想着陪老婆子宽心宽心，谁知道你先嚎上了。快住了吧。”
觉罗氏这才放下帕子，换了笑颜，道：“老祖宗最是知道我，咱们家的孩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我这心里难受呢。”
太皇太后知道觉罗氏三分真心，七分做戏，也不说破，只叫她有空多来看看容瑕，道是母女俩有话说。又提起昨日之事，不由头疼，“安妃二十多的人了，还这么糊涂。这样的事，皇后顾不上管，来找哀家就是。”
正说着呢，外头李安安捧着一盘绿油油的青菜，身旁容瑕捧着一盘香菇，领着一群人进来，一个个手里捧着切羊肉卷、鲜牛肉条，以及豆腐、豆皮、粉条、藕片、鸭血、面筋、山药等生鲜菜色，最后还有抬了个大铜炉子进来，有小太监放炭火添高汤。太皇太后展颜，问道：“这大冬天的，别的都是寻常，难得瞧见翠生生的青菜。打哪儿弄来的？”
李安安与容瑕领着人摆桌子，听太皇太后问，近前笑答：“回老祖宗话，是西山那边温泉庄子进的。说是引温泉水搭棚子养的。”
太皇太后对觉罗氏笑说：“是啦，前些年还有冬天用温泉水养的韭菜。鲜是鲜，就是太破费了。”
觉罗氏一笑不答，李安安在旁柔声道：“老祖宗勤俭持家，我们这些个也是一片孝心。再说，横竖冬日不用上地，温泉水常年都有，不用现烧废柴火，老农种这些菜，左右不过费些功夫搭棚子，算不得破费。咱们多少吃些，好叫西山那些个老农一家子，也能赚些个过年，给大人孩子扯些花布做新衣裳。”
太皇太后这才笑了，对觉罗氏道：“你听听我这孙媳妇儿，一张嘴倒是厉害地很。”
觉罗氏笑道：“老祖宗慈爱，底下后辈们自然孝顺。”一时看铜炉冒了热气，便要告辞。
太皇太后想了想，拦住说：“你且别忙着走。先在这儿吃了，待会儿吃完饭，叫容瑕去你府上住几天。祭灶时候回来。”又对容瑕吩咐，“叫你干娘陪你到外头散散心。”
容瑕面色平静，柔声答：“眼看过年，宫里正是忙碌的时候，我留着帮帮忙也好。怎好去亲戚家玩耍散心。”
太皇太后说：“不只为你，去外头琉璃厂什么地方逛逛，瞧见有新鲜的玩意儿，给我也带些回来。”
容瑕这才应了。
觉罗氏方笑说：“外头的好玩儿的多着呢，到时候叫我们家大哥儿赶着马车给您送回来。”太皇太后道一声，“那感情好。”这才扶着李安安起身，领着容瑕、觉罗氏依次落座。
一时饭毕，觉罗氏果然陪容瑕到西边院子里收拾衣裳首饰，出宫回府去了。李安安陪着太皇太后喝杯茶，瞧太皇太后有些乏了，起身告辞。太皇太后摆手，嘱咐：“有空就来坐坐。别老呆启祥宫。”李安安应下。太皇太后坐着想了想，又吩咐，“有日子没见孔公主了，恪纯长公主也是，往年常常见她，想是嫌我老婆子烦人，也不来了。翠花也不知道跑哪儿了。”
李安安迟疑一下，暗道太皇太后该不是有些老年痴呆了。翠花长公主倒罢了，人家孔公主、恪纯长公主可是因为你们祖孙一家子，闹地家破人亡。还好意思说人家嫌你烦？就不怕哪个性子烈的，藏一把刀子进来，一刀捅死你老人家？
太皇太后迷糊那么一瞬间，立马回过神来，对李安安笑说：“老咯，糊涂咯。恪纯长公主病了。”说着，竟叮嘱李安安明日去公主府瞧瞧。李安安看太皇太后着实困迷糊了，囫囵答应下来，等苏麻喇姑领着人伺候太皇太后更衣午睡，这才告辞出去。
到门外正好瞧见觉罗氏领着容瑕一行前来辞行。看着容瑕对着东配殿正门磕了头，便与容瑕一道出慈宁宫。到慈宁门外告别，容瑕与觉罗氏自出神武门回明珠府，李安安目送二人一行离开，扶着葱香慢慢散步回启祥宫。
王贺带着宫女、太监落后五六步跟着。
葱香小心问：“主子又不高兴了？”李安安扭头望望容瑕一行背影，苦笑摇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葱香点头，“是不是因为佳慧姐姐就要走了？”
李安安叹息，“是啊。佳慧她们能出去了。再过几年，你也能出去了。”说着，抬头望望这四方天，屋顶白雪尚未融化，看的时候长了刺眼，随即低下头来，只管走路，再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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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雪了，我家暖气又不热了。屋里温度15c。肚子还是有点隐隐约约的疼。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能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