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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惠嫔在旁小声道：“这就是奉圣夫人了。”
李安安再瞧这位奉圣夫人朴氏, 只见她一身公夫人诰命大妆, 双目有神, 手脚利落，面色红润, 就知道这些年, 康熙对她十分看重尊敬, 荣养非常。因为看护了两代帝王, 故而，奉圣夫人在八旗中很有脸面, 早年虽然日子过的苦些，倒是位晚年有福的面相。只是纵然再有脸面，也不如太皇太后尊贵, 此刻跪在太皇太后座前, 规规矩矩，一句话也不敢吭。
李安安还记得前年，那时康熙还未曾大封后宫, 李安安随皇后住在长春宫内。有一回, 布贵人不知为何惹恼了皇后。那时候皇后虽未入主中宫，却已掌管凤印, 按宫规, 罚布贵人不过一句话的事儿。皇后却犹豫再三, 最后还是大事化小, 罚布贵人三个月月钱了事。当时李安安不解, 敬嫔在旁说：“到底是奉圣夫人娘家族人。”李安安那是便知这位奉圣夫人在宫中影响。只是, 此事到底还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按宫规申斥了布贵人。打那儿以后，再没听人说起过布贵人是奉圣夫人娘家之类的话来。想必，奉圣夫人打那儿起，便把这位没生皇子的族孙女忘在脑后了吧。
再看太皇太后，只见她面色不怒不喜，就这么往下一扫，问道：“下跪何人？”
奉圣夫人急忙道：“奴才朴氏，给太皇太后主子请安。”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免了，哀家可当不起你这么一句主子。免得折了哀家的寿。”
这话一出，奉圣夫人吓了一跳，急忙伏地道：“主子折煞奴才。奴才万死。”
太皇太后直身怒斥：“万死？你死一回就够了。”
李安安与惠嫔、僖嫔看太皇太后怒极，急忙站起来立在一旁，不敢说话。只听太皇太后叱责：“朴氏，你还知道哀家是主子，你是奴才。不过仗着小主子当年喝了你两口奶，就作威作福，骑在主子头上了！”
如此罪名，奉圣夫人怎敢接，脸颊贴地，哭着说不敢。李安安看一眼惠嫔，惠嫔也是摇头。从她们进宫，见了奉圣夫人也有那么两三次，从来都是养尊处优、得人看重的老封君模样，何曾这般狼狈？太皇太后不理奉圣夫人偌大年纪，当面骂道：“不敢？你当哀家不知，你趁着小选，把娘家族孙女儿弄进宫里是什么打算？看着一个没生皇子，又试图拿你亲外孙女塞进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朴氏，你这是把哀家跟皇上当猴耍吗？当初仁孝皇后怀太子时，你那族孙女便挺着肚子在哀家的孙媳妇跟前胡说八道，哀家看在公主的份上饶你们祖孙一命。如今，又拿着个已婚妇人，想要混淆皇家血脉不成！”
李安安连同惠嫔、僖嫔俱都吓了一跳，站在一旁噤若寒蝉。李安安听了半日，多少也猜出来了，太皇太后口中这位奉圣夫人的亲外孙女，八成就是李熙的亲媳妇韩氏。算算日子，韩氏当初跟德常在一同伺候过康熙一夜，德常在查出了喜信，该不会，韩氏那边也有消息了吧？
要让李安安说，眼前这位奉圣夫人与明朝那位客氏绝非同类。虽然不常见她，从宫人话语里听着，这位夫人性情慈和、待人宽厚、做事尽心，据说，家里子女教养，亦十分得当。看韩氏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便知一二。当初皇太后在宫里的时候，没少说这位夫人的好话。康熙封几位保母的时候，太皇太后更是赞成。只是如今说出这些话来，想必，是这几年康熙过于敬重，让奉圣夫人家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惹了皇家忌讳吧？
其实，要让李安安说，不管如何，康熙睡了韩氏，完事儿了一句话也无，便静悄悄送韩氏回去，总归少了个说法。如今人家娘家来讨说法，太皇太后反倒怒责，怎么瞧，怎么有种倒打一耙的嫌疑。这话李安安只敢在心里想想，封建社会可不是跟皇家人说理的时代。哪怕太皇太后这位老太太还算开明呢。到底小命要紧。
奉圣夫人心中也苦。韩氏乃是她最小女儿的长女，自小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等到康熙长大，奉圣夫人得以归家颐养天年，最爱的就是这孩子。怕这孩子跟她姥姥一样过伺候人的日子，小选时候还特意出面，求着撂了牌子，把她许了文氏之子李熙。就是琢磨着文氏看在同样伺候康熙，共事几年的情分上，好生对待外孙女。哪知韩氏出嫁，头上便是三位婆婆，再加上一连几年未曾生养，堪堪保住当家少奶奶日子。好在李熙是个实诚孩子，一直待韩氏情深义重。朴氏心疼外孙女，多方留心，方打听了五台山有名医，专治不孕不育。正巧赶上康熙奉太皇太后来五台山，李熙夫妇随驾。朴氏便带了大孙子葛布礼坐车赶来，好言厚礼请了人家大夫来给外孙女、孙女婿治病。哪知不看还好，一看可不得了，竟然诊出外孙女婿不育。若单是这样也倒罢了，偏偏给外孙女一搭脉，那孩子——她竟然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朴氏不比太皇太后乃是蒙古草原出身，当地环境使然，自幼看惯了女子改嫁之类的事。朴氏乃是东北朝鲜族聚居处长大，受高丽国棒子影响，最重女子贞洁，比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得知此事，奉圣夫人当即气血上涌，顾不得人家大夫在场，抓了手边药箱，就要砸死韩氏这个不肖女。大孙子葛布礼吓得急忙拦着，孙女婿李熙也抱着韩氏求情。朴氏又气又痛，只恨不得没来这一趟。还是人家大夫外人眼明，夺了药箱劝道：“老太太别生气，如今这情形，用我们山西话说，就是各人自有各人福。说不定，这孩子就给少奶奶夫妻俩有缘呢。须知，原本少奶奶两口儿命中可是无子呐。”
一句话说的朴氏怒气灭了，一把搂住韩氏，哭道：“你这个天杀的，就是来折磨你姥姥的呀。”葛布礼瞧朴氏不吵着要打要杀了，赶紧托李熙好生看护朴氏，请了那位大夫出来，许以重金，请他回家莫要嚷嚷。那大夫只按价收了诊金，笑对葛布礼说道：“大户人家难免事多。故而，老夫来的时候，就吩咐家人搬家了。若是老夫出不得这门，明日街上还不定有多少人家找老夫求子呢。”
葛布礼听了这话，知道这位老大夫早有安排，只能恭送，不能灭口，赶忙笑道，“老大人说笑了。”自此，灭了杀心，把老大夫好端端送出去。
等葛布礼回来，奉圣夫人已经问清楚孩子爹是谁。只是这问了还不如糊涂装作不知道。气地奉圣夫人恨不得再找东西打杀了韩氏了事。李熙抱着韩氏求道：“都是孙婿无能，没能护好媳妇。您若是气，要打要骂，就打骂孙婿吧。”
葛布礼不知那男人是谁，只当李熙心疼表妹，只有在一旁劝奉圣夫人息怒，怎么看，表妹能有个孩子，未必就是坏事。奉圣夫人心中发苦，道：“你懂什么。这是要咱们三家都玩儿完啊。”
韩氏趴在李熙怀里哭，听了这话，擦干眼泪，推开李熙，道：“姥姥莫要担惊受怕，即是孽是我做下的，我还了就是。绝不叫婆家娘家受连累。”当即就要碰死在门板上。
好容易李熙、葛布礼联手把韩氏拉住，韩氏也不哭了，只说：“反正还有九个月，你们尽管看着吧。”奉圣夫人听了这话，慢慢冷静下来，叹息：“傻孩子，姥姥是你亲姥姥，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吗？”于是，才有了奉圣夫人来求康熙一事。
只是，韩氏是奉圣夫人的外孙女，人家康熙还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呢。别瞧太皇太后不在乎康熙睡了多少女人，若是康熙当真喜欢，养在后宫她也不计较。那是因为康熙没碰到太皇太后底线。太皇太后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夫之妇。哪怕是娶个名正言顺的寡妇，也不能收了奴才的媳妇！
太皇太后盛怒，奉圣夫人只得哀哀哭求。好在太皇太后心性开阔，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骂了一阵，便消了火，吩咐一声：“回去看好你家闺女，再有一个跑到哀家跟前讨不自在的，仔细你全家的皮。”
李安安在旁叹息，这是绝了奉圣夫人一家连同亲戚的女孩儿们选秀之路啊。也好，总比选进来伺候人强。不见那位布贵人，生了公主还成日里站在廊下呢吗？
奉圣夫人无奈，只得含泪磕头告退。到底是哺育过两位帝王的老人儿，太皇太后没打算赶尽杀绝，叫进来刘德寿，吩咐他用轿子送奉圣夫人出去。刘德寿老老实实应了，半句闲话也不多敢多说，赶紧出去领着轿子赶上奉圣夫人，送她回李熙院子里去。
没一会儿，刘德寿回来，见李安安等三位嫔还在，又想退出去。太皇太后揉着太阳穴，道：“有话就说吧。你们三位小主不是多话的人。”
刘德寿便躬身道：“回主子，奴才方才送奉圣夫人回去，碰见李熙侍卫，他想要求见太皇太后。”
“李熙？”太皇太后问道，“人在哪儿呢？”
刘德寿躬身回话：“现在前头院子门口倒座里候着呢。”
太皇太后点头，“罢了，叫他进来吧。”李安安便要和惠嫔、僖嫔回避。太皇太后点头，“你们先去翠花那儿坐坐吧。一会儿回来，陪哀家吃饭。皇上也要来呢。”
李安安听了这话，别无他想。惠嫔与僖嫔倒是动了动心，这老太太终于瞧见嫔位主的好了吧？再怎么说，阿哥由正经宫位主生出来，总比叫那位韩氏生强！
三人依次告退。不一会儿，刘德寿领着李熙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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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奉圣夫人：没天理了，你们皇家还要不要脸！
太皇太后：你才不要脸，你们全家都不要脸！敢叫我孙子跟人抢媳妇，我宁愿他娶个名正言顺的寡妇！
李安安：老祖宗威武！
僖嫔：别呀，不用娶寡妇，我在这儿呢，看我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