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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景国大营。
萧长澜的军帐里是一宿未眠的将领,此刻方才有闲暇各自打盹片刻。
静悄悄的烛火也早已经燃尽,像是哭尽了眼泪,堆在烛台下凝固成痂。
萧长澜微眯着眼看了看案上的烛台,不知为何眼皮一直跳得厉害,令人心慌不安。
此时账外传来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不多时来人已打起帘子,惊得周围的将领立刻清醒。
大家认出来人是负责军中粮草的,这才松了口气。
可来人却是满脸铁青的脸色,一个箭步冲到萧长澜面前,直呼:“王爷,押运官已经迟了两日了!若是再不来,我们泱泱大军数万人啊,怕是撑不了三四日了!”
“什么!”赵将军愕然大惊,“你胡说八道什么?”
刘将军急忙打起帘子,到帐外左右张望一番,才急急回来压低声音道:“如此动摇军心的话,你怎肯随意乱说?”
“诸位将军,这等话,干系多少人头啊,下官怎能妄言啊?实在是……”
“王爷,莫非是敌军绕到我军后方,劫了粮草?”
“那群王八犊子!王爷,我立刻率兵,也去劫了他们的粮草来!”
说罢,赵将军怒火中烧便往外冲,萧长澜眸色一沉,呵斥一声:“回来!”
“王爷!”
“在事情原委尚未清晰之前,如此莽撞,只会中了敌军之计。”
“哎!”赵将军气得直跺脚,“王爷,那您说,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萧长澜不假思索道:“你带人进附近的山里,看有没有猎物,小心行事,千万别提粮草不够,只说是犒赏,为众将士开个荤;粮草官,你带你的人,找找附近可还有农户,强行征用粮草,有多少是多少;刘将军,你吩咐两拨斥候,一拨顺着我军粮草道追溯,查看途中是否有被劫迹象,另一拨则加速向敌军方向刺探,看敌军是否截获我军粮草。”
“是,王爷!”众人当即领命退下,唯独一军师留了下来。
萧长澜转而看向他,“何军师可还有话说?”
军师起身行了一礼,才缓缓言道:“王爷,可有想过,粮草也许不是在路上出了问题。”
“哦?何军师的意思是……”
“朝中主和的大臣们不占少数,下官是怕,有人在朝中动了手脚,也未可知啊!”
萧长澜手里把弄着布阵图所用的木块,若有所思。
军师又言道:“王爷细想,如今朝中无人主持,王爷又在前线,怕是后院会起火。”
萧长澜抬眸瞪着军师,沉吟片刻后言道:“如今朝中由萧之越主事,他虽说只是本王旁系远房血亲,但始终是我萧家之后;而负责押运粮草和粮草督运的两人,一是周胜,一是赵恬,二者皆是跟本王多年,从本王府中出,由本王提拔。”
军师闻言,倒也是无话可说,只得讪笑。
萧长澜敛了眸光,只盯着手里把玩的木块,冷笑道:“何军师莫非觉得,本王未做妥善准备,便敢离京?任由后方空虚无人?”
“下官怎敢有如此想法?不敢不敢……”
“若何军师已无事,本王还要去陪同士兵操练,鼓舞我军气势。”
军师忙躬身退到一侧,点头哈腰地奉承道:“我军有王爷这等统帅,必得凯旋!”
萧长澜冷眸瞥了他一眼,不在乎地哼笑道:“倒是何军师,愈发徒有虚名了,该为今日进攻,好好献上良策才是。否则,本王只当推荐你来之人,也是庸碌之辈,一并问罚!”
“是是是,下官失职……失职,谢王爷给下官将功抵过的机会!”
何军师愈发卑微地躬着身子,直到萧长澜脚步声远去,方才扶着僵硬的腰缓缓直起身子,冷嘲热讽地喃喃自语道:“想当年你爹率兵打仗,也是能和穆光齐名之良将,想不到,竟生的出如此刚愎自用之人啊……非你家血亲,非你心腹,便连信任都无!哼,只怕将来无论胜利还是兵败,我们这等人,也迟早葬送在你手中!”
*
残阳似血。
景国与大元连战三日,三日不分胜负。
大元军势依旧沉稳,每天饭点必然齐齐高声震喊:“你们没粮草了!投降吧,还能早一日吃饱肚子!你们没粮草了!投降吧……”
这声声呐喊,比刀尖扎进心口还要厉害。
士兵小卒们聚在一起,扒拉着野草在嘴里撕咬,肚子里饿得咕咕叫,风里还是大元军中熬汤的香味,耳边又是他们那一声声的诱惑,没几个人的神智还能硬抗过去,纷纷叫苦不迭。
“大元天天在喊我们没粮草了,我还不信,可你们看看,我们现在吃得连猪都不吃!”
“你快别说了……我们不战死,也要饿死的了……”
“真想尝一尝肉汤的香味啊……我娘做的包子可好吃了……”
“我只想要一碟卤肉下酒……这滋味……”
大家的眼里刹那都涣散了起来,陷入了想象,不由自主地舔着嘴唇、吞着口水。
恰好这番话落入了赵将军的耳朵里,他气得够呛,正要好好发落这群人,萧长澜却派人来请他。他只得暗暗记在心里,大步流星到了萧长澜帐中,便立时拍桌子地怒吼道:“大元那帮浑球!老子气不过!”
刘将军叹气道:“如今粮草,已然瞒不住众士兵了。前几日还好,靠着王爷的威望,还能令他们安心。可如今,我们分发下去的粮草越来越少,加上敌军日日吆喝,我军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即便不是真的,也能捕风捉影成真,更何况我军粮草的确已经……”
“什么真真假假,老子一句都听不懂!老子只晓得,粮草一定是大元劫去了!”
何军师皱眉道:“王爷,为今之计,还是要早做定夺啊!”
萧长澜急不可耐地在军帐中来回踱步,只问:“军师有何良策?”
“王爷,我们当退兵!”
“退兵?”赵将军立刻咆哮起来,“不行!老子这口恶气还没出,怎么能退兵?”
刘将军也摇头,“不错,如今我们已夺回两座城池,京中百姓只等凯旋,我们怎能退兵?”
何军师被俩武将的气势所压,无力辩解,只得看向萧长澜,“王爷冷静想想……”
“冷静?本王还要怎么冷静?”
萧长澜气急败坏,一脚踹翻长凳,帐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萧长澜怒不可遏地喘气声。他无法将自己自从父亲辞世后,隐忍多年、冷静多年的谋划一一道出,无人可倾述,无人可理解,只能憋在心里成了一团火。
如今何军师一句“退兵”,就像油泼进了火里,火没有熄,反越烧越旺!
萧长澜气恨得咬牙切齿,本以为景凌已死,他只要打赢这场仗便可名正言顺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可偏偏只因为粮草不足,便要他退兵?!真是笑话。
“本王倘或如此轻易妥协,如何有脸面回京面对陛下和天下百姓?”
“可是,王爷……”
“你不用说了!本王决意已定!”萧长澜怒红了眼,站在军帐口,仰头指着阴沉沉的天,嘶声力竭地咆哮,“老天不助本王,本王也走到了今天!本王不靠天不靠人,全靠自己!今天,本王就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余音震天,一道惊天霹雳落下,霎时骤雨倾盆,仿佛老天也在下刀子为他助威!
*
此时,大元统帅军帐。
燕空正在闭眼小憩,忽然被惊雷震醒,正好见着一小兵浑身是雨地赶来。
“二殿下,都城来了两人,是六殿下的令牌。”
燕空起身接过令牌,眉间微蹙,立刻掀起帘子要走,却又猛地顿住脚步,“拿伞来!”
小兵忙寻到军帐中的油纸伞,双手捧给燕空。
燕空撑伞而出,一脚踏进泥泞里,立时脏了裤腿,他却疾步赶向远处正在被盘问的两人。
隔着大雨,人看得并不真切,但那样清透的一身碧衣,却是燕空心中百转千回所在,心早已飞奔了去,愈发嫌弃自己脚下再快也赶不到她身边,远远地,他便大喊道:“青山!”
雨雾中的两人同撑着一把伞,此时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了顾青山的蛾眉螓首。
“你怎么来了?”燕空忙上前扶住顾青山,为她撑着伞,往军帐中引,“先进来再说。”
正盘问核查顾青山与金钰身份的人,也知趣地退让到旁,偷偷拿眼瞧着他们的背影。
他们还从未见过自家统帅如此着急又心疼的神色,饶是两兵对阵,他们的统帅也是一脸从容不迫,哪里有此刻低眉扬唇间的万般柔肠?自己撑着伞,却还被雨水淋湿了大半边身子,反倒是那碧衣青裳的小娘子,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连衣袖都不曾濡湿一点儿。
进了军帐,燕空忙吩咐人点火盆,烧热水,又取来披风系在顾青山身上。
金钰见状,含笑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他二人在帐中絮语。
“你不是答应过我,留在都城吗?”
“是啊,我留了,我答应不跟你来,又没说我自己不能来。”
“你这小脑瓜里不知道还有多少盘算。”燕空嘴里甚是不悦,但心里却又是喜又是惊,坐在榻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眼里柔情蜜意,“你过来坐。”
顾青山瞅了眼身后,脚下挪着步子,掩唇低咳道:“你也不怕人进来。”
“这个时候不会来人的。”
燕空说着,伸手拉住顾青山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霎时如云坠入花中,一片温柔。
可几乎同时,一将领忽然大喊大叫地跑来:“不好了!殿下!”
帐帘被掀起,将领话未说完,却被眼前这幕惊得瞠目乍舌。
燕空拥紧想要溜走的顾青山,只冷眼瞧着来人,来人面容一红,忙转过身去说:“殿下,是……敌军,他们突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