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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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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角的一间茶寮里,尖脑袋的和尚眼含热泪,讲述着一位饱学的夫子是如何背叛了孔孟的队伍,要去伺候释迦摩尼的心理历程:
    “……想我为人师表十余年,洁身自好,以孔孟之德自律,可一转眼却躺在了青楼姐儿的床榻上,做下了那龌龊下贱的勾当。每每回想起来,我都不敢相信那真是我所为……我脏了,我还有何脸面自称读书人,不如出家为僧,常伴佛前,涤荡尘埃……”
    陶蓁作为一介看客,几乎算是旁观了方夫子堕落的全过程,内心唏嘘不已。
    逛青楼虽是恶臭了一些,可……也不至于为了逃避现实跑去出家呀!便是要出家,先将她的银子还清再出也来得及啊。
    几尊大佛都在庙里修了几千年,不差你这一时半会啊。
    “你现下的法号是?”这人便是当了和尚,也不能把俗世全抛开,得认她那五十两欠债啊。她得想法子诱他把法号再添到欠条上,到时候他不还钱,她就去寻住持告状。
    方夫子却不回答,继续深陷他自己的思绪中:“……我上了山,投奔了白云寺。住持却言我尘缘未了,拒不收我。我意志之坚定,自行剃了头,于山门前跪足七天七夜,却依然不被应允……”
    陶蓁听到此时,长长吁了口气。
    还好没成功。
    怪不得她看他的秃瓢有些怪异,原来是少了稥疤啊。
    “我父母皆亡,又无妻儿,同那青楼姐儿并无情意,不存在什么尘缘。思来想去,唯一的尘缘,也就是你了。”方夫子道。
    色胆包天!陶蓁倏地后倾了身子,下意识便拽住了阿井的手腕。
    单纯的阿井显然未对“尘缘”二字有何想法,他此时坐在陶蓁的身边,正垂首剥着椒盐花生豆。
    先剥好一茶杯,放在旁边并不吃。却转去重新剥,新剥出来一粒便吃一粒,再不存着。
    被陶蓁一拽,他便将那满满一茶杯的花生豆推到她面前,“娘子,吃。”
    她哪里顾得上吃什么花生豆啊。傻子,假和尚当着你面调戏你媳妇儿,你听不懂啊?!
    “打他!”她言简意赅,指使阿井。
    阿井将手中的花生粒丢开,二话不说就拎起了茶壶照着方夫子蹭亮的脑门而去。
    “使不得使不得……”方夫子终于察觉自己话中的歧义,起身一把压下阿井的手,直着声儿解释:“是欠银,是我欠下你的那五十两银子,就这一点尘缘!”
    原来是此意。
    “你既然记得我那五十两……”陶蓁说到此时,半途叮嘱阿井,“茶壶拿好了,听我指使,随时往他的秃瓢上拍。”
    阿井一把推开方夫子,手中的茶壶再一次瞄准了他的尖脑袋。
    陶蓁将手坚决的往他面前一伸:“还钱!”
    “我这不是,在赚吗?”方夫子一边防备着阿井,一边苦着脸解释,“不还完你的银子,我这辈子都进不去白云寺,当不了弟子。”
    “如何赚?你今日去跟水陆道场,就是去赚银子的?”陶蓁狐疑,“可你不是真和尚啊,假和尚也能做法事念经?”
    方夫子便窘迫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方低声嗫嚅:“要请真和尚念足七七四十九日的往生经,这些穷苦人家哪里出的起那个银子……”
    “你们,不止你一个是假的,一窝都是假的?你们是冒充和尚骗人?”
    方夫子垂首不语。
    陶蓁震惊了。
    不到一月,从夫子到骗子,这究竟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啊!
    “你莫忘了,你可是夫子!你当夫子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束脩,存两三年就能还清我的银子,怎地破罐子破摔开始行骗了?”
    方夫子一下子将脑袋埋进臂弯,嚎咷痛哭,引得周遭茶客纷纷看过来。
    陶蓁登时伸手,遮住了自己和阿井的脸。
    方夫子哭够了,这才哽咽着道:“剃头了,怎么当夫子?山长都说我像土匪,会吓着娃儿。他让我回去,过几年头发长起来再去教书……可我除了教书旁的皆不会,我能去干什么?”
    “噗”的一声,陶蓁陡的笑出来,又忙忍住,发出虚伪的同情:“好可惜,真是可惜,这就是你没和佛祖商量好就冲动剃头的惩罚。你冒充和尚念经,一日得几个钱?”
    方夫子才收回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二十文,就这还要被瓷碗张拿走一半,就只剩十文。想我曾经当夫子,一个月可要二两的束脩……呜呜呜呜呜……”
    陶蓁无语凝噎。
    一个月哪怕干足三十日,到手不过才三钱的银子。等攒够五十两,她真有孙子了。
    “不若你把你那些藏书卖了,先把同我的尘缘解一解。等债还清,你再去那白云寺出家,或许他们就要你了呢。”
    “不可!”方夫子发出了坚决的抵制,“头可断、血可流,藏书不可卖。”
    方夫子抒发完他多日积攒的愤懑,终于身心轻松,开始跟着阿井剥花生,吃的比松鼠还快。
    陶蓁却连叹三声,对这事情的魔幻发展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情至此到底与她有些关系,若当初不是他在夜市上当伙计送菜,就不至于进了青楼后被勾起了龌龊之心。
    罢了,为了她那五十两银子,就当一回圣母吧。
    “你不是还会选鸡鸭鹅?还会杀鸡?我一个月给你二钱银子,你每日一早帮我采买肉食,送回来后宰了家禽,再去当你的假和尚。早早还完债,早早就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考虑考虑……只有一个条件,不可骗我,否则……”
    方夫子一听这个“否则”,一颗心下意识抖了两抖。
    -
    出了茶肆时,离晌午已不远。陶蓁干脆不回去,先同阿井去城南寻瓷碗张的伙计结账。
    她本以为她到的早,未成想已经有十几家供应商的人在商行门口等。
    等的无聊便各自八卦,说些买卖上的事,几乎皆是抱怨:
    “抽成也太高了,一单做下来赚不了几个钱。”
    “去年吃食上还只抽三成,今年都四成了,还要被盘剥……”
    “你们还好,我们出人的要被抽五成。”
    所有的抱怨被一个优点终结:“最多三日就结账,不压银子,哪里去寻结账这么利索的东家。”
    陶蓁听得,略有所思。
    一阵,数辆骡车从各条马路上回来,依次进了货行的后院。
    众商户们纷纷赶进去结账,不免又要听伙计冷嘲热讽几句,嘲讽后又是一回罚银,几两到几十两不等。
    待轮到陶蓁,伙计收过去欠条。一百斤的卤鸭,说好一斤算一两银子,瓷碗张抽走四成,她一斤还能有六钱。这欠条上也写的明白,共计六十两银子。
    减去早上伙计随口罚的十两,本该她能收五十两。可等伙计将银票递给她,那票面上却只有四十两。
    无中生有产生的刁难是:“难吃的要命,八家事主,有七家都嫌弃。下回若这般,莫来了。”
    七家都嫌弃,是把她当娃儿耍?她这卤味可是在夜市上验证过的,连高朋酒楼都来买过几回。
    早上被罚十两她还能忍,现下又被罚十两。拢共就二十两的毛利全罚走,相当于她和全体伙计白辛苦两日?
    怪不得各家供应商怨声载道。
    “啪”地一声,她便将银票摔在伙计面前,“六十两,一文莫少。否则莫怪我报官!”
    她的声音不小,引得往外头走的各供应商皆停了脚步。
    伙计“嗤”的冷笑,“哟,今儿多了位女英雄,要来出头哇。成,你去报官。现下欠条在我手中,你倒是哪什么去报?”
    “阿井,抢!”
    阿井登时跳上方桌,居高临下向伙计活扑上去。
    陶蓁除下绣鞋紧跟其上,在阿井刚刚压住伙计的一瞬间,高高扬手,“啪”的一声,绣鞋重重抽在那伙计脸上。
    “啊……打人啦……狗男女打人啦……”伙计一声痛呼,周遭众人轰的大笑。
    货行的人听到动静,连忙涌过来,最前头的便是平日最凶神恶煞的赵管事,是瓷碗张最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这是要来给自己人帮忙啊!众人纷纷为陶蓁和阿井捏一把汗。
    赵管事黑着脸上前,“拉开!”
    便有伙计上前将阿井和陶蓁撕掳开。
    伙计捂着脑门忙上前,“管事,他们无法无天,拿了银子还要抢欠条!”
    赵管事手一扬,结结实实一个大嘴巴,抽的伙计摔在地上,唇角登时渗出血迹,“管事,这,我……”
    “什么这这我我,”赵管事又是一个窝心脚,踢的伙计险些闭气,“不开眼的东西,整日仗着东家的名头作威作福,连东家的贵客都敢欺负。还不滚!”
    那伙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对着陶蓁和阿井鞠了两躬,灰头土脸的进了耳房。
    赵管事上前向陶蓁哈了腰,痛心疾首道:“是小的平日管教无方,让姑娘受委屈了。”
    陶蓁未成想这管事姿态竟如此低,那伙计又被自己人打的如此惨,便收了河东狮的嘴脸,道:“你们同诸商户都是合作关系,互惠才能互利。这般压榨,不给商户活路,这买卖还如何长久的做下去?”
    “是,姑娘说的是。”赵管事从袖袋里掏出几张银票,双手恭敬呈上前,“这是六十两,姑娘收好。今日的卤鸭滋味极好,各事主都赞不绝口。小的将此情况呈报给我家东家,相信过不了几日,第二回合作就要开始。届时,去何处给姑娘送信呢?”
    陶蓁接过银票,连声谢过,留下绿绦巷的地址,转身离去。
    留在院中的供应商见那赵管事只退了陶蓁一家的银子,一个字未提及给旁人也退退罚银。想要上前问,却又没那个胆子。等来等去再等不到第二个大胆的人,只得又悻悻去了。
    赵管事抚了抚衣袖,原本的恭敬之色瞬间消散,仰起头同众伙计道:“继续,莫耽搁功夫,招子放亮点。”
    他转身进了后头一排耳房中的第一间,坐了不多久,门被推开,方才被打的伙计捂着肚子进来,面上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赵管事向他丢过去一锭银子,“干的极好……这演戏要逼真就不能留力,我手重,你回去抓两副药吃一吃,过两日还有下一场,莫耽搁正事。”
    伙计两眼放光,接了银子,点头哈腰道:“管事放心,小的抗揍的很,自小我爹打我棍棒都打断几十个。”
    赵管事便向他挥挥手。
    伙计又哈了哈腰,转过身,捂着肚子,呲牙咧嘴的去了。
    -
    晚霞漫天,张三带着两个弟子,三人穿的人模狗样,打着饱嗝从陶家出来。
    张三转身向陶蓁挥挥手,“今日托你的福,吃这一顿乌鱼锅子能回味三年。快回去歇着,莫送。”
    “要送的……”陶蓁拎着两只荷叶包好的卤鸭出来,将卤鸭递给他,“带回去给丐帮兄弟们吃,今后但凡帮了我,都不让他们饿肚子。”
    张三半点不客气,接过卤鸭递给另外两人,“你放心,我们求的是潲水,你求的是财,正正好配合得当。”
    到了巷口,张三离去,陶蓁转首要回去,途经巷口那间医馆时,正正巧碰上胡婆子拄着拐子从医馆门里出来。
    两日前胡婆子和张寡妇被打,当日陶蓁带着下头的人外出用饭,当夜就同瓷碗张达成了初步合作,一回来便投入到买卖中,再未留心这桩狗血事。
    她隐约记得当时这婆子被打的缘由,像是暗中偷偷给梁家的公子拉皮条,被梁少夫人带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今日匍一看见胡婆子,她险些未认出来。
    一个脑袋肿了好几圈,一个眼窝成了乌青眼,鼻梁上青紫了好大一片。平日衣着整齐,颇有几分体面,现下衣衫上皆是褶皱与油渍水渍,鬓发乱糟糟,说是丐帮里的弟子都有人信。
    此时胡婆子一瘸一拐往外头走,垂首注意着脚下门槛,口中颤颤悠悠的抱怨:“……还活着作甚,生个病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饿死病死都没有人知道……”
    在胡婆子身后,郎中的声音从门里淡淡传出来:“一日三次,三碗水熬成一碗水……”
    “熬什么药哦,我是来抓耗子药,你却给我开人药。做人难啊,做活人更难啊……”
    她往前跨出一步,拐子打滑,她一下子往前一倒去,手随意一抓,不知拽住谁的手臂,堪堪稳住了身子。
    待抬首时,瞧见是陶蓁,胡婆子倏地松了手,艰难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你走,我求你,你走吧……这绿绦巷供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什么地方住不得,却偏偏要来此处……”
    她说的莫名其妙,陶蓁不解其意,只当她是有些疯癫。想来这般大年纪,平日装的人五人六,却被人当着四邻的面胖揍一顿,面子里子皆没了,脑子是会受些刺激。
    远处,小满迈着小短腿从柳树背后绕出来,扯着长声喊:“阿姐,有个字我不会写,你快回来呀……”
    她便不同胡婆子纠缠,忙抬脚离去。
    瓷碗张的伙计送来第二次合作的消息时,陶蓁已做了两三日的夜市买卖。
    乌鱼锅子大受欢迎,供应量上已从每晚的五条鱼增加到了二十五条,营业额快速赶超卤味。
    这本该是要高声欢呼之事,可瓷碗张那头的买卖对她来说就像凭空捡钱,等了几日还未等人来送信,她不免于喜悦中又有些惦念。
    就在她想要差使张三再打听一回时,院门被拍响,瓷碗张的伙计露了头,送来一笔两百斤卤鸭的买卖,时间不算宽裕,隔一日便要。
    尖脑壳方夫子的工作量大增,脱下僧袍就往农市赶。
    两百斤卤鸭,得用至少三百斤活鸭。选一只三斤的鸭子,都得一百只。外加日常夜市要供应的卤味,一共一百五十日家禽,没有把方夫子累死,却险些把他臭晕。
    这次拿货量大,摊贩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大客户,三家摊贩凑齐数量,亲自上门送货。
    方夫子一刀一只,割喉割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等到了烫毛的时候,陶蓁才发现,里头竟然混了许多鹅。
    一年以内的小鹅额头并无隆起,如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同鸭子混淆。若拔了毛光秃秃,更加鸭鹅难辨。
    方夫子不由抖了两抖。
    自己手里出了纰漏,这活儿怕是保不住啊!
    陶蓁倒是未为难他,鹅本就比鸭贵,说起来还是她占了便宜。
    可该惩罚还是要罚的,万一日后商贩们有意无意用鸭冒充了鹅,数量一多来不及一只只细看,那就是她吃亏。
    “扣你十文银子,你服不服?”
    方夫子一下子松了口气,抚着秃瓢上的冷汗,“服的服的,该扣该扣。”
    梳子同黄大娘窃窃私语:“还是咱东家有手段,方夫子最开始眼睛长在脑门上,把谁都不当回事。一转眼,被东家整的人不人僧不僧……”
    黄大娘训她:“什么叫咱东家整的他?那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她又转头同正在给木盆里倒开水的周小鱼道:“瞧见没?凡是对不起过东家的,下场都难看。”
    “你同我说这个做甚?”周小鱼一时有些脸红脖子粗,“管好你们自己。”
    他一边往开水锅方向去,一边回首去看方夫子。
    记忆中这位夫子虽说长的不够体面,气质还在。
    可如今身上的旧僧袍溅的一身的血,秃了的脑袋像被人几刀削尖。此时挽起宽袖,正在双手轮换麻溜的拔鸡毛,哪里还像个夫子。
    他隐约听梳子提起过这位夫子曾经是如何得罪的陶蓁,说起来也是口舌之争,正常发展怎会到这种地步。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暗中跟在陶蓁身边的大内侍卫出的手。
    他已来了快半月,关于二当家的事情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院里的大灶就在柴房门口,阿井此时抱着一捧柴火到了灶膛前,仔细向灶膛添柴,额上汪着细密汗珠,却顾不上去擦拭一把。
    周小鱼连忙取了个巾子过去,就要殷勤的给阿井擦汗,“井哥,你来歇歇,我来看火。”
    阿井脑袋一偏避开他的巾子,用力白了他一眼,又继续去烧火。
    他继续做着努力,凑去阿井身边,压低声问:“井哥,那方夫子进青楼那回,真是他清清楚楚进去的?他身上都没几个现银,怎地就想起要睡窑姐儿呢?就一点点都忍不住?”
    同过去半个月一样,他的问话招不来阿井的半句回答。
    应该说,到现下阿井都还未同他说过话。若不是他日日看到阿井跟在东家身边娘子长娘子短的呼唤,他险些要以为这傻子还是个聋子。
    可现下该怎么办呢?二牛哥让他想法子从这傻子身上下手,他怎么觉着一点都不靠谱呢?
    -
    新一日的晌午,陶蓁和阿井又一次出现在城东的一间货行门前,跟着流水席用具、菜品供应商一起,等着结银钱。
    两百斤卤鸭,价值二百两银子。瓷碗张抽走四成共计八十两之后,陶蓁还能余下一百二十两。
    这回给她付银子的是个新伙计,许是被上头打了招呼,并未为难她。可因前头有旁的商户又同伙计起了冲突,所有伙计忙着劝架,等到给她结银时已到了最后。
    秋日日头落山早,出货行时,天色已发麻,远处隐隐可见心急的人家提前掌了灯,灯烛从窗扇投射而出,隐见温暖。
    她揣着一百二十两银票,心情有些止不住的激动。
    照这个形式发展,她赁铺子的事情就要提前提上日程了。
    否则到了深秋寒风凛冽,哪怕夜市来钱快,迎着北风遭罪她是站不下去的。
    她同阿井道:“你同周小鱼住不到一处,是不是?”
    阿井便嘟了嘴,“他吵,他打呼噜……呼呼……”
    陶蓁便大方道:“待赁了铺子,你还是一人一间。你到底身份不同,与帮工挤在一处,外人瞧着倒有些不好。你中意睡炕还是床榻?”
    她的话刚问出去,路边一棵树背后陡的窜出个人影,一把拉住她,她颈子上一凉,一把刀刃已贴了上去。
    “你这个贱人,害的我丢了工,全家老小都要跟着喝西北风……”
    光影憧憧下,陶蓁看得分明,竟是上一回刁难她的那伙计。
    “娘子……”阿井身形一闪,就要上前夺刃。
    “给老子站住!”伙计嘶声大喊,“你敢上前一步,我就让她血溅当场!”
    陶蓁唯恐阿井冲动之下牵连她挨了刀,忙同阿井道:“你莫担心,他求的是财,他不会伤我……”
    阿井脚步一顿,虽不再上前,面上已方寸大乱,“娘子,娘子,娘子你不能死……”
    陶蓁:“……”倒也不必提前号丧。
    “这位壮士,”她竭力镇定着心神,“此时天未全黑,商行里头还灯火通明,数十伙计随时会出现。你连个蒙面都没有,身形相貌毫无遮挡,于你实在无益。不若我给你十两银子,你拿着去吧。”
    “十两?你把我当叫花子?”伙计将匕首更紧的压在她颈子下,叫嚣,“所有的,我要你全身所有的银子……”
    “所有的……”陶蓁悄悄向阿井示意,不急不忙道,“所有的都给你也成,可我们庄户人都中意藏在鞋里头,我先脱绣鞋……”
    她倏地往下蹲去,阿井立时往前一扑,刚刚将她接在臂弯中,周遭不知谁人大吼一声:“他娘的敢打劫!”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阿井带着陶蓁在地上几个翻滚,人在他怀中,待停下时他却已自顾自哭出声来:“娘子娘子……你别死……呜呜呜……”
    呜呜个头!陶蓁推开他,先去检查他的周身。
    没有伤。
    她自己也没有,那方才的惨叫是谁的?
    待迅速回转身,却瞧见那伙计躺在地上挣扎不停,地上一摊血,显见受了极大的内伤。
    伙计身旁蹲着个五旬汉子,陶蓁看得眼熟,竟像是是那赵管事。
    赵管事揪着伙计衣领,将他揪在半空看了看,又丢下去,“挨了老子一脚,没把你踹死,算你命大。”冲着商行方向大喊一声:“给老子来几个人,绑着他送官!”
    此时方站起身,面满关怀的去打量陶蓁同阿井,见她二人只衣衫沾了灰尘,并未受伤,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好我来得及时,未让那狗崽子伤了陶姑娘……”
    脚步声噼里啪啦响起,从商行里跑出几个伙计,瞧见这阵仗,唬了一大跳。
    又回去取麻绳,七手八脚将那本就瘫在地上的伙计绑的结结实实,抬着当即要送官。
    陶蓁长长吁了口气,将感谢的话说了许多,表示要请赵管事外出用饭以表谢意。
    他敬谢不敏。
    她只好又从袖中掏出二十两银子作为感谢费。
    他固辞不受。
    “陶姑娘本是商行的客户,我等未能保护你的安全,却让伙计三番两次寻你麻烦,实在惭愧之至。把错处当成功劳,这种事情小的实在做不出。”
    陶蓁感动深重:“赵管事实在是太过实诚,明明是你救了我同夫君,本就是功劳,怎地竟成了错处。你这般什么谢意都不收,我同夫君心中怎安。”
    赵管事忖了忖,道:“我曾听过姑娘的事迹,心中实在是钦佩的紧。若姑娘看的起,唤我一声‘赵大哥’,便是感谢我了。”
    “赵大哥,”陶蓁叫的有些涩口。
    这位五十来岁的汉子,她唤一声“哥”,实则是抬了她的辈分,莫名的就让她多了几分老气横秋,“赵大哥真真大仁大义,在此利益横行、人心不古之时,竟然还有赵大哥此等道德楷模,实在是我辈的荣幸。青州府有救了,大缙后继有人了!”
    赵管事陡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也听不下去:“天色已晚,夜风渐凉,陶妹妹同妹夫快快家去,忙了一日该好生歇着。下一回的买卖信息,届时会有伙计送上门。”
    “不叨扰赵大哥,改日再请大哥吃酒,你我痛饮三日,不醉不归!”
    -
    烛火飘摇。
    耳房里,“咚”的一声,时隔三日,又是一颗银锭落在桌上。“拿回去看病,先歇几日。”
    伙计抱着肚子,上前拿了银子,只觉沉甸甸,喜出望外,哑着嗓子道:“这点伤算什么,小的小时候可是被我爹拿一路打到大,那棍棒……咳咳……那棍棒……”他说到此时,一下子咳的停不下来,越咳竟越厉害。
    足足过了好几息,咳嗽终于停下,伙计歪在桌案边上喘着粗气。
    “莫逞能,我的力道我清楚,须臾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先回去,待下了大手笔,还有银子。”
    “好……咳咳……”伙计捂着肚子,脚步踉跄,一路出了耳房。
    -
    第三次的合作,陶蓁足足等了有六七日。
    待自家门终于被拍响,瓷碗张的伙计送来的话却是:“这回买卖有些大,口头不好说,我家东家有请姑娘面谈,马车就在门外,您现下快跟小的走吧。”
    买卖有些大……能有多大?难道这回是要五百斤卤鸭?
    那确实有些大,五百斤,她的毛利能达到一百两。
    哇,一百两,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上车,谁怕谁是孙子。
    马儿“得得得”往前,拉着马车急吼吼到了商行门口。
    会面处是个简陋的耳房,可因瓷碗张亲自坐在里头,便显得蓬荜生辉。
    “有位贵客吃酒席,尝了你那卤鸭,赞不绝口。通过我向你订购一万只,每只大约二斤左右,要用于中秋节送礼,十日后交货。因数量巨大,需签下契书,以防毁约。”
    瓷碗张微倾身子,将一张契书推到了她面前。
    她随意捏着契书,脑中还想着瓷碗张方才说的数字。
    哦,一万只。
    什么,一万只?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逻辑是,一个人遇到困难,如若只有他自己,他会镇定。可如若是最重视的人牵涉其中,就会乱方寸。再加上阿井本身大脑管理能力不稳定,所以在陶蓁遇上危险时,他做不到以前那样下意识的出手。
    今天为了写到特定的位置,所以发晚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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