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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绾仍旧是以往清冷的模样，平静得不似真人。
她安抚得拍了拍荣王妃的手背，扶着荣王妃坐了下来了，见荣王妃坐不安稳得想重新站起来，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对着她摇了摇头。
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母妃不用动，也千万不要说什么，好好坐着。”
荣王妃紧紧攥着她的手，哆嗦着不说话，也不肯放开。
四面的灯火没有亮起，只有幽幽明珠光华晦暗不定，叫人甚至看不清御座之上那人此时此刻的表情。
重华宫安静得落针可闻，窒息的昏暗里，所有人连呼吸都是轻得几不可闻。
直到。
皇帝重重呼了口气，手中的银杯放回桌上，“砰”得一声响动在寂静的大殿上回响。
风静止了，树叶沙沙的声音也静下来。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钦天监监正的身上，一个眼神便将他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只听见皇帝问慢悠悠问他，“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微臣……微臣觉得……”钦天监监正匍匐着，头也不敢抬，手心里沁出了冷汗，“杀了肇事之人，以血祭天，方能平天怒。否则，今日妖星乍现，火烧宫闱，任其生长，来日引动天下大难，祸患无边。”
皇帝闻言，眯起眼，目光直视向苏青绾所站之处。
只见朗朗清辉之下，少女一身月白色长裙立在那里，眉眼和顺，小脸微垂着，那样子极其清婉顺服，唯有削瘦的背脊挺得笔直，竟隐隐有苍劲松竹姿态。
忽听见一道矜贵女声响起，“陛下，据说这位荣王府二小姐一出生便是七杀命格，克尽血亲，自小便被驱逐白马寺，而今也是刚回来。”
苏青绾眼角的余光望去，开口的正是韦贵妃。
慕容恪如今的养母。
回想起上辈子，韦贵妃对她颐指气使，百般挑剔，自她与慕容恪定亲之后便时常将她叫到宫中立规矩，用那些细碎功夫磋磨她。
一直到韦贵妃溘然病逝。
苏青绾心底冷笑，前后两辈子，韦贵妃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常年在她茶饮之中下慢性毒，想要她死的那个人。
竟然会是她寄予厚望的养子。
……
无数矛头指向苏青绾，她还是那恬静娇怯的模样，只低头站着不动，更没有要开口辩驳的意思。
皇帝审视的目光从苏青绾身上收回，侧头问荣王，“荣王，可有这样的事情？”
荣王惊惧起身，没站稳就腿软的跪跌在地上，眼珠子转了几圈，才结结巴巴道，“启禀陛下，的确是有这样的事。可小女归来之前，臣已经请钦天监监正看过，说是无边佛气镇压煞气……”
钦天监监正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闻言急急忙忙开口道，“启禀陛下，那是之前，近日来苏二小姐必定是沾染过血光，导致佛气弥散，才会冲煞害人。”
事已至此，不进则退。
钦天监监正咬咬牙，继续恳求道，“还请陛下处死妖女，以正天下。”
此话一出，便听见哐当一声。
荣王妃险些坐不住，若非是有身边的苏青绾扶着她，她已然失态坐在了地上。
苏青绾右手用力，手背上淡细的青筋清晰可见，硬生生将荣王妃重新按回了位置上，两枚金针刺入了荣王妃的穴道。
荣王妃再也无法动弹。
然而方才的响动已经引来了目光。
她仍旧垂首顺眉，安静如花瓶。
直到。
皇帝问她，“苏青绾，你不为自己辩白一二？”
苏青绾想上前，手被荣王妃死死捉住。
似乎是猜测到了苏青绾想要做什么，她的母妃哽咽着动了动唇，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绾绾……”
苏青绾上前，跪在皇帝面前，倏然抬起头，眼睛里蓄着星河浩瀚直视面前的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民女不服！”
皇帝从喉间漫出一声轻笑，饶有兴味得捋了捋须，“你有何不服？”
“民女自小囿于天象之说，父女不得见，只能日日诵经为父祈福，日行三善，为血亲积德。民女一直以为，今生父女团聚是民女平时行善积德，天有所感，成全天伦。”
苏青绾高高昂起下巴，苍白的脖颈因她这样的动作显得愈发修长纤细。
她声音高了几分，清清楚楚萦绕大殿之上，“民女自认为一生未做过一件恶事，如今却要因天象而死，民女至死不甘！”
皇帝眯起利隼般的眼眸，因苏青绾如此放肆昭然的目光和语气，眉宇间拧起褶皱。
可转而窥见她微颤的双肩，云散雾淡，转而一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明明怕得要死，还敢如此张狂。
皇帝刚要张口，便听见苏青绾高声道，“若是天象有用，那又将陛下的励精图治，英明圣裁置之何地？将我堂堂天朝上国，数千朝臣兢兢业业辅佐陛下之功置于何地？将天下百姓辛苦劳作之勤置于何地？”
“放肆！”韦贵妃终是忍不住，厉声呵斥，“区区民女，竟敢置喙陛下，凭你方才咆哮圣前之罪，便够你死上一次了！”
苏青绾反驳，“陛下让民女辩白，民女所言皆是发自肺腑，不敢有一丝丝隐瞒，若言语不当之处，还请陛下重重责罚。”
重活一世，眼前的这些人苏青绾多有了解。
她紧咬薄唇，垂首跪好不再说话，将一切皇帝喜欢的样子伪装的微毫不差。
果然。
皇帝被苏青绾一番话夸得心情舒畅，深重的眉宇间更是含了些微愉悦之色。
他冲着还想发怒的韦贵妃摆摆手，“小孩子性子烈，说话直，再者是朕令她说的，贵妃不必与她计较。”
皇帝开口，韦贵妃再不好呵斥什么，只是眼底的杀意混合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苏青绾正巧对上如此充满恶意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
几乎在苏青绾转念意识到事情远未结束的瞬间，一道人影匆匆跑入重华宫。
那人跑得有些疾，被最后一节玉阶绊到，整个人趴在地上，不顾蹭破出血的掌心，她手脚并用爬了进来。
“太后，不好了！合柔郡主她……她没能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