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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窗里透进来,在地毯上投出一片明亮。季初凝倚在窗边,看向外头院子里,树枝上绽出的粉嫩嫩的小花。昨儿还是花苞,夜里这花便开了出来,有些东西,只需一夜的变化,便可从青稚到成熟。
季初凝想起自己未出阁时,在季家,有时也会穿像外头枝头的花儿一样粉嫩颜色的衣服。会在花树底下嘻嘻笑笑,也会肆意地将花朵折了簪在自己的鬓上。
那是少女时的旧梦了,如今的她,是东宫里的太子妃,吃穿用度无不精致。她的衣橱里,是刺绣繁复色彩浓重的宫装,饰盒里头,是金银珠翠制成的名贵钗环,即使不出门,她也要挽上一个时辰的头发,化一个精致适宜的妆,才能享受这片刻的闲暇。
幸而她一向是个克制的人。
闺阁里的女孩子们,有时为了防止她们偷吃太多零嘴,要在嘴唇上抹上胭脂。若是吃得多了,胭脂掉了,是要被嬷嬷罚的。在家里的女孩子里,她的胭脂是掉得最少的。
有个表家的妹妹,半天下来,嘴上的颜色都掉光了,在堂屋里跑来跑去躲嬷嬷的罚,眼睛里头亮晶晶的。她最羡慕那个妹妹。
季初凝回过神来时,觉得自己的思绪被扯得远了,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喊来靠自己最近的那个小宫女:“本宫叫杜染音抄的经文呐,去瞧瞧她抄完了没有。”
“是。”小宫女一向有些害怕季初凝,听了她的吩咐,行了个礼就往外面去。
“抄什么经文?”
威严的声音响起,皇后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带着点怒意。
季初凝见皇后来了,向她行了一礼,而后向身侧的宫人喝斥道:“我这宫里的人是怎么当差的,皇后娘娘来了也不通报的么?”
宫人立刻跪伏下去:“请太子妃恕罪,刚刚通报过了,只是娘娘似乎没有听到。”
皇后看见那宫人惊吓的模样,嘴边带出点笑来:“太子妃如今的脾气也太大了。”
季初凝有些尴尬,赔笑道:“母后有所不知,我这里的人是越来越怠慢了。臣妾便是没听见通报,也没个人来提点一句。”
“行了,何必跟下人置气。”
皇后看见端上来的热茶,冒出一股扑鼻的清香,不动声色地端起来:“我看你,日子过得倒挺清闲。”
用上了“我”这样的自称,季初凝一颗心提了起来,皇后这是要跟她谈心了?
“怎么敢,东宫事杂,臣妾不过偷点闲时。”
“这茶是前几日刚进贡来的,我那里还没有用起来,太子妃倒是品茶的高手。”
季初凝干笑了几声:“不过是太子爱喝,便先拿出来了。”
“我看太子妃嫁进来这许多时,为东宫事务所困,也没什么工夫亲近太子。”
“母后这话是怎么讲?”
季初凝心里一慌,她和太子是不太亲近,可这也不是她一人能决定的。
“太子身边也没有什么人,不如再纳一个进来,替你分担分担。”
皇后似笑非笑地瞥向季初凝,季初凝的脸色便白了一片。
“臣妾与太子大婚也没有多久,此时纳妃,传出去……恐怕要有闲言……”
季初凝心里真是怨恨极了皇后,便这样迫不及待地要将杜染音塞进来吗?
“哪里,按理太子这样的年纪,身边有几个侧妃也不为过,纳一个侧妃进来,对你和太子都有好处。普通男子三妻四妾尚是常情,何况他是太子呢?太子妃的心也放宽些吧。”
皇后的话说得慢条斯理,听在季初凝耳里,却是字字刺心。皇后这是在暗指她不贤能有妒心了?
季初凝咬碎满口银牙,一字一字挤出来问皇后:“那依母后的意思,可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皇后心里“咚”的一下,想和这季初凝说话也真是难受。
“我想着,找个你们都熟悉的也好,也能快些帮衬帮衬你,不知太子妃有什么提议?”
给自己的夫君提议侧妃的人选,季初凝虽从小便学女德,心却也没这么大,此时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地酸楚,只能默默道:“任凭母后喜欢就是了。”
“这么着,我倒想起染音那孩子,也是从你身边出来的,再回你身边去……”
皇后看似不经意,可她话还没说完,季初凝心里便已是一声冷笑。
果然,还是来了!
皇后便是一早就看中了杜染音,却还要装腔作势!
季初凝原先凝结在唇边的干笑也统统收拢不见:“母后若是提旁人,臣妾也不说什么,只是染音她,出身也未免太低了吧!”
皇后见她瞬间变幻的脸色,想到染音手上的伤,心往下沉了一点。
“这宫里头,出身低的比比皆是,她是跟你进来的丫头,出身也算高些。”
皇后说这话时声音已经冷了下去,季初凝自然也察觉了,但是怒意不容许她退缩。
“太子毕竟是太子,往后继承大统,身边的老人也是要给高阶的。往前的太子侧妃,也得是官宦之女。若是一个使女出身的人以后爬上妃位,传出去也太贻笑大方了!”
季初凝声调拔高,听在皇后耳里,不由让她深深皱起了眉头:“她好歹也跟着你这些年了,你倒一点情意也没有么?”
“她跟在臣妾身边这些年不错,可进宫以后她的所作所为太让臣妾失望,也不能怪臣妾不顾情面。何况,情面是一回事,规矩又是一回事,让出身这样粗鄙的人入东宫待在太子身边,也是臣妾的失职!无论于公于私,臣妾都不觉得杜染音是侧妃的好人选。”
见季初凝语气坚定,皇后一口气堵在心里,季初凝却仍喋喋不休的。
“何况,她做婢女伺候人是一回事,做侧妃伺候太子又是另一回事。母后您要找人帮衬我,可这宫里的大事,以她一个宫女的见识,能帮衬什么?臣妾到时候,又要理会宫里的事情,又要教她做事,岂不是叫臣妾更累?”
皇后心知以染音的能力不至于此,但这也只是季初凝的一个借口,便不作声任由她说下去。
“再者,这侧妃是给太子选的,也得太子满意才是。往常娶侧妃,也是要下聘迎娶的,以杜染音的身份,无父无母,聘上要写什么?母后果真喜欢她,也只能做个侍妾,侧妃也太抬举她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
皇后默然半天,也不能和季初凝撕破脸,也只得吐出这句话。得了皇后这句话,季初凝的脸色稍稍缓和些,心下也安定了几分,便恢复了刚开始的柔声细语劝解皇后。
“我知道母后喜欢染音,那便将她好好留在身边是了,侧妃这事非同小可,得从长计议才是。”
“嗯。”皇后饮下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本宫回去再好好物色物色。只还有一样,染音这事不过是我一时兴起,你也不必拿这个为难她,这孩子的心还是好的,也很向着你。”
季初凝听皇后忽然这样说,倒愣了一愣,心里却一阵愤恨,以为是杜染音拿昨天的事往皇后那里告了状,必定还装了可怜。
“是,臣妾也是一向怜惜她的。”
她虽带笑这样说的,心里却将杜染音恨了千遍。
杜染音的心机实在是太深沉了!先是凤逝川,后是皇后,她笼络了这样多人,只怕昨日的伤,也是自己故意受的!
季初凝心里对杜染音更加失望,在皇后面前却不流露分毫。又与皇后说了几句东宫的事情,见皇后有些惫态,便恭恭敬敬地将皇后送出了东宫。
皇后见季初凝如今对染音已是一点也不能容了,心下很是失望,失去了这个绝佳的机会,她去哪里找比杜染音更合适的人送到东宫去?看来昨天杜染音说得一点不错,不由心里也对季初凝添上几分怨怼。
送走了皇后,季初凝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脚步软了几软便回了内室,跌倒在床上。
皇后对她有几分喜欢?太子又对她有几分喜欢?
季初凝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暗囚,往后的生活寂暗无光,她却也不得不咬紧牙关,硬撑着走下去。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么?
这样想着,泪水却无法克制地滑过妆容精致的脸颊,落在织锦的云被上。她将头埋在被子里,眼泪沾湿了一片被褥,肩膀也耸动起来。
不远处的小宫女从没见过太子妃这样,几经犹豫,还是试探的出声:“娘娘,您没事吧?皇后娘娘也是为了东宫好。”
“滚!”季初凝听见宫女的声音,心下一阵厌烦,伸手从床边的木台上抄起一个花瓶便向那小宫女扔过去。
“哐当”一声,花瓶砸在墙上,飞溅的瓷片刮到小宫女的脸上,立刻渗出几道血口子。小宫女感受到痛意,摸上自己的脸,已是一片血污,不由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嚎什么,滚出去!”
小宫女吓得再不敢说话,哭着便转身飞奔了出去。
门打开又合上。光明涌进来又被驱赶在外头。亮光映过季初凝的脸又在她的脸上留下一片黯淡。她的妆全都花了,脸上的怒意和未干的泪痕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怖。
她怔怔地看着禁闭的门,胸口因愤怒起伏不定,只觉一切都那样令人厌烦。